第18章 选秀女(1 / 2)道明客
阳春三月,往年此时,秦淮河畔的桃花开得正盛,云霞般缀满枝头。少女们簪着新柳,结伴游春,衣裙翩跹如蝶,笑闹声惊起栖莺——这是金陵城最鲜活的风景。可今岁此时,南京城中的市民,却被一种粘稠的恐慌扼住了咽喉。桃花兀自灼灼,树下却再无人驻足赏玩。关于“选淑女”的诏令像冰水泼进滚油,炸得满城鼎沸。
皇宫深处,弘光帝朱由崧将一盅温酒重重顿在案上,酒液泼溅,染污了苏州新贡的缠枝莲纹锦缎。他眯着醉眼,手指几乎戳到跪地内监的鼻尖:“废物!尽是些庸脂俗粉!要么脸如哭丧,要么蠢似村妇……”
他想起昨日临幸的秀女,不是瑟缩如鹌鹑,便是容貌平平,更有一个因惊吓失禁,秽气熏得他拂袖而去。内监田成以额触地,冷汗浸透后襟:“奴才该死!江南佳丽……或已藏匿殆尽……”“藏?”朱由崧冷笑,“朕养着你们是吃干饭的?再选!金陵城中不够,就去苏杭、湖广!若再拿此等庸脂俗粉充数,仔细你的皮!”
南京城中,恐怖的气氛如瘟疫蔓延,“中使四出,搜门索巷,凡有女之家,不问愿否,黄纸帖额,即掠之而去,以致里井骚然,人情惶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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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桥北侧,卢妃巷口的一个茶摊上。
“听说了吗?宫里放出的画舫都排到三山门了!专拣那水灵灵的大姑娘!”茶摊上,一个老汉压低声音,烟袋锅子敲得梆梆响,浑浊的眼里满是忧虑,“我家隔壁张秀才,连夜把闺女送去城外庵堂里躲着了!”
旁边卖炊饼的汉子盯着冷清的街面,哑声道:“躲?往哪儿躲?你没见那些官爷跟饿狼似的!哪管你什么门第,但凡模样周正些的,黄纸往门上一贴,就算封门了。要是没钱孝敬,第二天就来人把人家姑娘拖走了。城南李货郎家的丫头,才十三!昨儿个硬生生被拖走了!李货郎婆娘哭晕过去三回,嗓子都嚎哑了,有什么用?”
他指着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路上眼神躲闪,行色匆匆的行人,恨恨地说:“娘的,选秀女选到万人空巷,这‘虾蟆天子’只管自己快活,哪管百姓死活!”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像尖刀般划破了压抑的死寂,从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爆发出来。
巷口一个小院的破门被踹开,几个穿着号衣的中城兵马司弓兵,在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内监——王公公的指挥下,围住了一个穿杏红夹袄的少女。她发间还簪着一枝新折的桃花,花瓣在挣扎中簌簌零落。
“拉走!”太监的命令不容置疑。
这些弓兵动作却明显带着犹豫,伸手去拉那少女时,力道也收敛着,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那哭求的家人。
“官爷!行行好啊!我孙女还小!她病着啊!不能去啊!求求你们高抬贵手!”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死死拖住孙女,跪在地上,对着王公公和那些弓兵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瞬间就见了红。
那王公公瞪了一眼弓兵们,嫌他们动作不够利索,用尖细的嗓音责备道:“磨蹭什么!没吃饭吗?中兵马司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然后他转向那老妇人,一脸嫌恶地说:“嚷什么嚷?天大的福气!能伺候万岁爷,那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松开!别耽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