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观云轩内先生聚,女夫子是小师妹(1 / 2)饶三木
白鹿书院亭台楼阁林立,唯有“观云轩”最得先生们青睐。
此轩坐落于山崖之畔,晨起凭栏,可见旭日东升;风疏雨歇时,又可赏云卷云舒。
日日观之,便能令人心旷神怡,胸中徒生浩然之气。
“这一句‘天下何处无芳草’看似写情,劝人莫要痴情一人,又何曾不是放下我执后的海阔天空?”
主教文书的李甫展开亲自誊写的《蝶恋花》啧啧感叹。
这位被尊为诗词大家的李先生,曾耗时数年编撰《名诗录》。
那是一部收录千年诗词精华的著作,至今仍是士林学子的案头必备。
坊间甚至戏称,若去青楼楚馆不带一本《名诗录》随手翻阅,怕是连清倌人出的上支都对不上。
“想我大周开国初年,太宗皇帝承高祖之志,创下永乐盛世,那时真是文人骚客辈出。”
一旁主将乐理的许龟年闻言,不禁摇头感叹,“短短百年,大家频出,竟将上下千年的风流都写尽了。”
乐舞本就多取自脍炙人口的诗词,如今诗词一道式微,连教坊司的歌伎都难唱出妙曲。
“单这一篇《蝶恋花》,便是放在盛世年景,也必是首屈一指的佳作。”
李甫深以为然,对许龟年的感慨感同身受。
因此他这几日便愈发对这篇难得一见,意境绵长的春词青睐有加,爱不释手到几乎每日讲学前都要翻来覆去看上几遍的程度。
“安南王世子竟还写信举荐苏家赘婿,你说奇不奇?”
李甫取出一封署名为安南王府的举荐信,自顾自地念叨着。
“那纨绔子弟能是安的什么好心?”
射术超凡的王舜闻言冷哼一声,他深谙兵法之道,怎能看不出与他有几分亲戚关系的安南王世子安的什么心思。
“那膏粱子弟自己没什么真本事,全靠搬弄几句诗词撑场面、装体面,却反过来对旁人的真材实料指手画脚、满心怀疑。”
李甫赞同样面露不屑,“居然还把算盘打到我书院头上,当真是可笑。”
说着,他随手将那举荐信扔到杂物柜里。
至于那诗才不俗的苏家赘婿,早就有李家的家主举荐,估摸着今日就会造访书院。
想到这里,李甫赞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兴奋。
他之所以对那苏家赘婿如此上心,全因半月前教坊司画舫上的一场诗文赌斗。
当时恰好有书院的学子在场见证,回来后便将苏家赘婿与安南王世子两人以“残红”为题所作的诗词抄录下来,呈到了他面前。
李甫赞至今记得,初见苏家赘婿那首《蝶恋花》时,只觉字句清雅、意境绵长,尤其是收尾几句,更是意韵悠长,让他忍不住拍案称奇。
……
“等等,张恒远去了何处?”
李甫发觉了异样,那个整日板着个脸,跟谁欠了他百八十贯钱的腐儒,竟然没出言训斥他们闲聊时的坐姿。
“我方才见他领着学生去了书院门口,许是最近又有学子松懈,上课时忘了礼数,被他拉去操练了。”
许龟年见怪不怪,那古板的张恒张口闭口就是礼仪。
都说礼乐一体,但他还真跟那家伙合不来。
“不对,你们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舜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提醒道。
“哟,你怎知道我那学生今日要来书院?”
李甫晃了晃手中的春词,志得意满,他前日便收到了那苏家赘婿的回信。
信中内容言辞恳切,还特地把李甫编撰的《名诗录》拉了出来,说当日写那首春词时,就是从诗录中得到的灵感。
一想到今后自己名下,将要多一个诗才艳艳的弟子,李甫就是一阵心潮澎湃。
“你能不能整天别捣鼓你那破诗?”
王舜鄙夷地看了小人得志的李甫一眼,“女帝初登大宝,边关烽火不断,就是这山脚下的金陵城都因皇商和漕运闹得不可开交。”
“照我说,诗词没落了也就没落了,读书人都该学习射术,兵法。”
王舜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道,“若我书院学子皆可成调兵遣将的儒将,还担心被那什么欺世盗名的国子监横压一头?”
“莽夫,箭术早就没落了,你再能射,射得穿那北狄蛮兵的精良甲胄?”
李甫站起身来,据理力争。
“那照你这么说,念两句诗词,就能让边关烽火停歇,海内升平?”
王舜拿着手上的十石弓,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
“两位先生,一别多年,风采依旧。”
就在李甫捋着胡须涨红了脸、王舜拍着桌案瞪圆了眼,为“诗词无用还是箭术落伍”吵得不可开交时,窗外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那声音里裹着几分笑意,似在感慨二人多年未变的脾性,又似在调侃这剑拔弩张的争执场面。
“谁?”
“何人喧哗?”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争执,李甫与王舜同时收了声,齐齐转过身朝窗外望去。
可当看清来人模样,又见主教礼科的张恒微微侧身,以半个身位的距离在前头带路时,方才还分毫不让的两位老学究,竟瞬间老脸一红。
先前的火气尽数褪去,只剩下手足无措的尴尬,连捋须、拍桌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
“哼,二先生游学归来,你们做师兄的,就是这般欢迎的?”
张恒板着脸,刻意加重了语气,冷冷瞥了眼毫无师长仪态的二人。
“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