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那几名表情严肃的干部，韩三坪和陈屿被带离了喧闹的火车站，乘坐一辆黑色轿车，穿过北京城，最终驶入一个门禁森严的大院，停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苏式办公楼前。

两人被引至三楼，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眼前是一间宽敞却略显陈旧的办公室。

深红色的地毯，宽大的办公桌，靠墙摆放着一圈深色皮质沙发。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办公室里已经坐着的几个人。

陈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一侧，脸色如同寒冰的林斌。

林斌的目光像两把刀子，直直地刺向陈屿，里面交织着愤怒、憋屈和一丝未能得逞的懊恼。

陈屿心里跟明镜似的，要不是自己在机场果断开溜，现在恐怕早就被这位林主任“请”到中影某个小房间里“喝茶谈心”，那两千九百万美元的支票和汇票，估计也早就易主了。

自己这一跑，让林斌在上级和同僚面前丢了面子，任务也没完成，压力可想而知。

除了林斌，还有中影总部的王处长，以及另外两三个看起来也是中影系统、面色严肃的老干部。

一看，阵仗还真不小。

“哟，林主任，王处长，几位领导都在啊？这么大阵势欢迎我们？”韩三坪一进门，就扯着大嗓门，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先声夺人。

林斌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回敬：“韩厂长好大的架子，手下的人在国际上出了风头，眼里就没了组织纪律，你这个当厂长的，怕是功不可没啊！”

韩三坪把眼一瞪，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林斌！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韩三坪行得正坐得直！我的人在外面为国争光，拿了金狮奖，捧回了影后，赚回了国家急需的外汇！

倒是你们，不想着怎么庆功，怎么支持后续工作，反而在背后搞小动作，在机场堵人？

想干什么？抢功劳还是抢钱啊？！”

他声音洪亮，气势十足，丝毫没给林斌留面子。

林斌被他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反驳，但顾忌韩三坪的脾气和背景，再加上确实理亏，最终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没再接话。

王处长见状，连忙打圆场，但话里话外依旧带着施压：“老韩，消消气，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

咱们都是电影系统的同志，一切要按规矩来。

中影作为全国电影发行的归口管理单位，权威必须维护，否则下面各个厂都自行其是，那不全都乱套了？

今天当着文化部领导的面，把是非曲直辩个明白。”

韩三坪双手抱胸，大马金刀地往空着的沙发上一坐，冷笑道：“好啊！我倒要听听，我们峨眉厂为国争光，犯了哪条王法？惹得中影的领导们如此兴师动众！”

就在这时，办公室内侧的一扇小门打开，一位穿着朴素中山装、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在秘书陪同下走了出来。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文化部主管电影工作的老领导。

他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都坐吧。”老领导自己先在主位坐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事情呢，我大致了解了一些。今天把相关方面的同志都请来，就是想把威尼斯电影节期间，关于《女儿国》这部电影海外发行的一些情况，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都是为了工作，有什么问题，摊开来讲，真理越辩越明嘛。”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林斌身上：“林斌同志，你是代表团领队，又是中影负责海外发行的，你先说说情况吧。”

林斌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立刻站起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语气沉痛，仿佛在控诉一件极其严重的违纪事件：

“领导，各位同志！我首先要严肃批评陈屿同志在威尼斯期间的错误行为！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无组织无纪律，不听指挥！刚到威尼斯，就不顾外事纪律，私自外出闲逛，还在公共场合阅览内容不健康的……色情杂志！影响极其恶劣！”

众人：“.......”

“第二，未经批准，私自与身份不明的外国人，这家伙甚至还跟一些女大学生有往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行为不检点，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第三，藐视上级，擅自行动！在未经代表团和中影批准的情况下，私自与资本主义国家的片商进行商业谈判，完全无视相关规定和流程！”

“第四，生活作风腐化堕落，热衷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竟然通过不正当途径，弄来资本主义的晚礼服，穿着招摇过市，忘记了我们艰苦奋斗的根和本！”

他一条条罗列，语气越来越重，最后，图穷匕见，说出了最核心的指控：

“最后，也是最重要、最严重的一点！

通过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私下交易，陈屿同志获取了巨额的所谓“发行收入”

根据明确规定，国内所有电影的海外发行权及收益，统一归口中影管理！

而他，陈屿！在回国后，不仅拒不向中影汇报，拒不交出这笔收入，反而采取欺骗手段，在机场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