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丁应时接到万以清寄来两份报纸和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但丁应时知道是谁写的。丁应时將信收好，把一份报纸给了万以清，让他张贴到生產队去。

当天宣传栏前挤满了社员，个个看到周边的人竟然上了报纸都觉得新奇。原来普通的人也可以是宣传標兵，这真给他们队爭脸。自然爭先恐后地告诉陈淑云，陈淑云是知道这么一回事，所以当有人拉他去前头看时他並不想去，最后拧不过丁敬山，背拖著去看了报纸，这不看还好，一看瞬间炸了锅。

上面竟然写了已故妻子的事，虽然寥寥数笔，但足以將妻子的成分背景死因说清楚。陈淑云愤怒极了，直接冲开人群，將报纸撕了下来，跑进办公室，对著万以清破口大骂，“谁准你写这些的？”

万以清看著情绪激动的陈淑云，赶紧站起来解释，“陈叔上次和你说过了，你也同意了......”

“我没同意你將我媳妇写进去，谁让你写她的。”妻子已逝，他不想给妻子带来任何影响。打扰她的清净。

“我......我没写什么坏的.......”万以清不理解陈淑云愤怒的点是什么，她只是陈述陈淑云爱妻的事实，和失去妻子的遗憾，一共没有几句。那就惹著他了。

王婶看著万以清整个人躲在墙角，懵懵地听著陈淑云的数落，心里不落忍，张口对著陈淑云劝道，“行了老陈，是我告诉万以清可人的事。你要怪就怪我吧！人那报纸说不写媳妇不给过稿子，你让万以清咋整？”

陈淑云手里攥著报纸转身离开，万以清从王婶口中得知陈淑云对於他自己妻子的爱有多深，这样写，可能觉得是冒犯了她在天之灵。

万以清觉得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晚上来到陈淑云家，不管陈淑云听不听，也要向他解释自己並没有冒犯的意思。推门而进时，陈淑云又在喝酒，而且这次喝得不少。

看见万以清进来，尚存一丝理智的他，告诉万以清马上离开，否则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对他。

“陈叔，你要是觉得打我一顿你就能出了这口气，你就动手。”

“哼，”陈淑云摇摇晃晃坐下来，“打你，我不打女人，但是打你一顿又怎么样，那报纸卖了多少份，就有多少人看见了。打你能解决问题。她那样清高的人，现在成了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说，你该不该死，如果我早知道你会写到她，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写这篇文章。”

万以清不信命，自然也不信鬼神，她信奉人死如灯灭，打扰在天之灵的事她不信。她坐下来，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像喝开水一样灌。这是她第一次喝酒，第一口辣喉呛得她反胃。可她没停，直到將瓶里的酒灌完。

“你將酒喝完了，我喝啥？”

“陈叔，你喝得不少了。”万以清想站起来，可脑袋开始晕，像塞了一样，“陈叔，喝我说说婶子的事吧，我想听，我发誓我不会再写，也不会告诉別人。”

万以清喝了酒，脑袋开始迷糊，可她记得王婶说的深情，她想知道什么样的深情可以让人终身不娶。她的感情经歷非常单纯，年少时因为路上见到了丁应时一面，就此埋入心中。丁应时回来任教后，他们第二次见面丁应时就主动和她说了话，第十天他们就结婚了。

陈淑云喝了这么多年酒，自然也看出万以清也喝多了，既然是两个喝醉的人，说的话隔天就不记得了。自己也很多年没有可诉说的对象了。

“她啊，外面看上去很柔弱，第一次锄地，一个上午巴掌大的地方都没有开垦完，还把手磨出了很多血泡。”陈淑云说起可人，两个眼睛顿时柔和了下来，散发出眷恋的光。

“我就拿了一副手套给她，我以为她下午不会再去，毕竟那时候下乡的知青很少，生產队对待知青很是客气，並没有强硬要求他们一定要干多少活。谁知道中午吃了饭她就直接去锄地，说要將上午落后的地追上来。谁也没想到那个柔弱的外表藏著这么一颗强大的內心。即便给了手套，到了晚上血泡磨破了，手套粘在皮肉上，撕下来很是疼。她双眼含著眼泪，愣是一声没吭。”

陈淑云讲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的情节，用水轻轻润湿手套，一点点撕下来的过程就像在眼前重演了一遍，那个倔强的小姑娘似乎就在眼前，自己触手可及。抬眸，晶莹的泪珠滚过脸颊，咧开笑意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就像后来难產疼的脸色白如纸、下身血流如注的她仍然不停用力希望孩子平安降生。破碎又坚强的如罌粟般让人著迷。

“她聪明，读的书很多，很有文化，什么字都会写，但她从不会看不起不识字的人，队里那时候没有老师，孩子们要走十几公里到別的队去读书，很多时候大人没有时间送，导致读书的孩子並不多。她知道后，主动提出建立小学，招收一批可以教学的人做老师，教孩子读书。这就是咱们这小学的由来。她是真的用心在这个地方扎根。”

陈淑云讲得入神，万以清也听得入神，这样一位奇女子是人都会喜欢吧！

“她很喜欢读书，从我认识她起，每天早上她都会早起在上工前读书练字，她的字很好看，方方正正的，一个字一个字十分分明，我不懂，但是看著就是很好看。”

万以清傻笑起来，“陈叔，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婶子做什么你都觉得好，不过听你说婶子確实是一名奇女子。”原来只有这样优秀的姑娘才配得到男人终生不娶的深情，而自己不过是跳樑小丑。怪不得丁应时看不起自己。

在陈淑云看来万以清的傻笑好像要碎掉了，看著竟然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他將心中的话衝口而出，“你和可人一样，都是让人容易爱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