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交流了四五天，丁敬山交钱，拿到提货单，將500斤永良4號放上车，又给了50斤永良5號麦种，同时江兰亭也拿到了农科院多种蔬菜种子。

为了避免再次下雨將种子打湿，刘成军特意向院里申请了两块塑料布和捆绳，帮助丁敬山將车上的种子盖好。

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路上一刻不能耽误。生怕有个闪失。江兰亭除了担心这一点，还有一点是他归心似箭的原因：就是连霞的录取通知书。

去年十二月，在国家领导的推动下，恢復高考，並举办了唯一一次冬季高考。国家修改招生文件中的“单位同意”条款，连霞没有经过单位同意就悄悄地参加了那次高考。

高考结束后，除了他们几个熟悉的邻居，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里面只有江兰亭篤定连霞一定会考上大学。並且考前填报志愿的三所大学北京航空学院、北京大学、清华大学都是江兰亭建议的。

江兰亭记得这一次冬季高考是在三月下旬开始陆续发放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当初那个环境下连霞都可以考出省状元的成绩，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榜上有名是必然的。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与江兰亭的篤定不同，连霞这段时间过得异常焦躁，越到三月越是度日如年。因为这次国家恢復高考，不仅放宽了年龄限制，部分省市允许跨省报考，直接导致参加高考的考生就有570万人之多。要说愿意读书的人有很多，努力复习的人也很多，不是她连霞一个。

焦虑的心情得不到缓解，越积越多，在一次丁及时的玩笑中，从来不发脾气的连霞罕见地衝著他吼了一大顿。丁及时也不吱声，她对发脾气的连霞有些不知道所措。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知道怎么哄。

等连霞自己发泄完，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扶了扶额头，嘆了口气，“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可以的，你想发火隨时找我。”听见连霞的道歉，丁及时拍著胸脯保证，自己没事。

连霞听著他的保证，被气笑了，端起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没睡醒啊，哪有人上赶著找骂的？”

丁及时挠挠头，“没事。”

“怎么没事，你这样啊，以后不得被你媳妇欺负死。”

听见连霞这个话，丁及时心想，如果媳妇是你的话被欺负死也愿意。惊觉到自己的心思，顿时心虚起来。毫无经验的少年將心中最深的渴望唤醒，这一瞬间不是甜蜜而是慌乱。慌乱到没能理解，就已经著急忙慌不知所措地压下心中“骯脏”的想法。

但情之一字，並不那么容易受掌控，有了第一次的“冒出”，在接下来的四年里时不时窜出来，扰乱少年的心。燎原之火越烧越旺，促成了一个男孩长成一个男人的转变。

连霞看著丁及时忽白忽红的脸，调侃道：“怎么？提到媳妇，脸这么红，你有心上人了？”其实问这个话时，连霞自己都没有发现带著某种预期的试探，心中迫切想知道对方的答案。当听见没有的一瞬间放鬆下来的心態在很多年以后得到了確定的答案。

丁及时像被踩中了尾巴，跳起来极力否认。

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气氛有些微妙起来。连霞经过发脾气冷静下来的內心在审视自己，中学后一直没有放弃读书的梦想，盼望著国家政策的改变，自己有机会不通过推荐上大学。如今政策来了，最公平的机制下，眾人机会平等。也及时因为如此，才有了570万的考生怀揣著梦想齐聚一堂。

其中以前为了建设上山下乡的知青占了大部分，那些人经过良好的教育，劳动的洗礼，千锤百炼下重新走进考场，自己和他们相比，经歷要幸福得多。就算真的没有考中也是合情合理，並且不该有怨言的。

在考场上，12届毕业生同考，她见到最大的將近四十岁，饱经沧桑的手布满老茧，甚至拿笔的手颤抖得不行，很多人上考场的笔都是半截的笔头，复习资料也是需要很多人共享。提笔忘字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最后交白卷的人，整张卷子只有自己的名字。

参与考试不是坚信自己可以脱离目前的生活，重新走进象牙塔深造，而是明知不可能成功却偏偏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交白卷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而她呢，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毕业这几年不光有时间看书，平时教学也是和书本知识相关，本来就事半功倍。考试前一套完成的复习资料还是兰亭姨特意到镇上书店为她购买回来的。

她想如果真的没有上榜，自己对不起自己的辛苦外，最对不起的要数兰亭姨了。她是那么篤定自己一定考得上。

这一次参加考试自己父母嘴上没有拦著，不管没说风凉话，还假装疯魔地鼓励了几句。连霞知道多亏了兰亭姨时不时在父母面前强调读书的重要性。兰亭姨的知识很渊博，自己听说过她的事，如果兰亭姨政审通过可以参加高考的话，连霞想她一定可以考上。

兰亭姨很多对她的鼓励与支持，何尝不是对自己人生脱离原始轨跡的遗憾弥补呢！

连霞思索的同时，丁及时登上废品站的棚顶，修缮几片掉落的瓦片。一边摆弄手中的瓦片，一边观察著连霞忽明忽暗的表情。无意中转头看见投递员骑车车子拐了进来。

丁及时灵机一动，他们队一年也见不到一次投递员，如今......会不会是......

他直接从棚顶跳了下来，嚇了连霞一跳，破口大骂道：“你个皮猴子，小心点。这么高就直接跳，想摔成瘸子啊！”

丁及时不知为什么，如今不舒服连霞这样教育弟弟的口气对他说话，儘管这两年他们的相处一直是这个模式。不过当下顾不上心里那点彆扭，拉著连霞就往路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