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保大保小將连晋问回了神，“两个都得保啊，医生。”

医生明白他的心情，试图和他解释，“我们会尽力，確保產妇安全的同时保证孩子顺利出生，但万一手术不顺利，保哪个？”

医生等著连晋的回覆，急诊室內桂的叫喊的声音已经听不到。老卢办好了手术交给医生。连晋看著急诊室的门，想著平日里被人背后叫“绝户”的耻辱和与桂二十年来的相处的点点滴滴：桂刚结婚时的怯弱和小心翼翼；第一次怀连霞时两人幸福的期盼；桂对自己妈妈的孝与顺......

“保大。”

手术进行得不顺利，连晋和老卢等在手术室门口，天亮了，手术室的灯都没有灭。连晋蹲得双腿僵硬，看著医生护士一趟趟进进出出。他从来没想过生一个孩子有这么大危险，之前那几个女儿，有的他从生產队回来还没到家，已经生完了。就算生得慢的连霞，也没有这么长时间。

时间一长，连晋开始胡思乱想，开始后悔为何执著於生儿子。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只要桂挺过这一关，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不会再生。绝户就绝户吧，左右他家穷得叮噹响，也没有皇位要继承。

“灯灭了。”老卢一直看著手术室门口，灯灭了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两人扶著墙站起来，连晋缓了很久，腿上的酸麻让他迈不开步子。这时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了，连晋整个身子扑过去，老卢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医生，我媳妇怎么样？”此时连晋张嘴就问媳妇也正说明他內心的选择。

“產妇没事，母子平安。”医生轻鬆笑著，这场手术也將刷新他职业生涯的新歷史。

“平安，母子？”连晋脑袋当机一样重复著医生的话，重复了几遍才抓住关键信息，“母子？”

“是个儿子，六斤半，很壮实。”

“好好，谢谢医生。”连晋连忙又问媳妇，“我媳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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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妇没事，观察一晚上，就送去病房。”医生说完转身进了手术室。

“老卢，你听见没？”连晋此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我有儿子了，再也不能叫我“绝户”了，看那群瘪三还叫我“绝户”不，爹我有儿子了。”连晋这么执著於生儿子也是因为老爹在连霞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因为没有见过孙子“含恨而终”。

在医院呆了三天，老卢来接他妈回家。並带来了江兰亭、瘸子王和玉芬四家凑来的钱。桂和连晋看到这钱时，內心真的感动不已。这次生孩子费他们一家人都拿不出来。

合作医疗早些年已经有了，但他们队参与的很少，桂家嫌一年一人一元钱贵都没有交，这次的住院手术费高达100元，全部要自费。一下子犯了难。

虽然连晋在生產队一直是把好手，连霞每月也有10元的工资，但禁不住家里人口多，三个孩子还在上学，总要向生產队借支才能满足日常开销，几乎是没有余钱的。

加上乡下人一辈子也来不了两次医院，自然对於合作医疗不认同。两人两天前就为出院担心，这时候见到邻居主动凑钱帮助他们感动得一塌糊涂。

桂回到家没多久，玉芬和江兰亭就主动过来探望，刚好是周末学校不上课，丁佳和和欣欣也跟过来看见这么小的小孩，欣欣好奇的一会儿摸摸小手，一会儿摸摸脸蛋，佳和则站在一边，有些拘谨地盯著看。

江兰亭耐心地靠近佳和，用眼神鼓励她摸摸看。等到欣欣的新鲜劲儿都过了，就在江兰亭感到盼望丁佳和隨著自己的心愿动作的心思再一次落空时，丁佳和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小宝贝蜷缩的小手指。江兰亭欣慰极了。

玉芬过来给桂拉了下被子，责备地说：“已经九月份了，还不盖好被子。”

“哎呀，热得很。”桂现在虚得很，额头的汗珠清晰可见。

“你那不是热，是虚，要好好养。否则將来有你受得。”江兰亭也故意板著脸，没好气地嘱咐。

“好了，我知道啦，盖好行了吧！”说著盖好被子，江兰亭將桂额头的汗擦乾，又给她换了一个毛巾。

桂看著江兰亭和玉芬，突然认真起来，“说真的，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可能我怎么出院都不知道。今年借生產队的钱已经不少，再借一百这么多很困难。”

转头对江兰亭说，“尤其是兰亭姐，你刚办完喜事没多久，还拿钱给我，我知道你们家也借了生產队的不少钱还没还呢！却借给我了。”

借给桂的四十块钱，是江兰亭这几个月做泡菜赚的，除了常规的辣白菜，她还开发了几款咸菜，根据之前顾客和婚宴上饭桌上的反馈，又改良了下，现在颇受欢迎。

一个月的量半个月就卖光了。现在计划经济，无法大量供应，所以赚的钱有限，补贴生活是没问题的。江兰亭在等个体经济的到来，这个量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至於生產队借支是个普遍现象，只要不超过一定数额一般会等年底结余汇算，並不打紧，“这不没到年底呢吗？急什么，再说长命功夫长命还，怕什么。”

“就是，”玉芬也忙劝著，“兰亭姐家劳力多，年底结余能够覆盖借支，年底就能清帐。你跟著瞎操什么心。”

玉芬说著拿出桂藏在被子里没做完的鞋面，收了起来，“月子里做针线，你的眼睛不想要了？別以为我们进门没看见你藏东西。”

被当重抓了个现行，桂也不藏著掖著了，“这不觉得欠了你们那么多钱，多做两双鞋卖了好攒钱。”

“我们催你还了，真的是，以后月子里每天我来监督，不许她乱来，左右我没事。出了月子后，我们也懒得管你。”玉芬转身拿出红和鸡蛋。

这是江兰亭前两日去镇供销社送泡菜特意买回来的，她没有在离家近的代销点买，因著他们家刚娶完媳妇，在外人看来经济紧张，为避免惹得有心人怀疑，特意在镇上买回来。

却没想到正被去办事的丁敬海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