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
“臣这次想审计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或者衙门,而是……这大明朝的监察制度本身!”
“嗯?”
老朱微微一怔,没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飙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语气变得激昂起来:
“皇上,您难道不觉得,咱大明朝现在的监察,就跟瘸子走路一样,一边腿粗,一边腿细,别扭得很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
“这边,是您的锦衣卫!好家伙,飞鱼服,绣春刀,威风凛凛!”
“可他们是什么出身?大多是军中悍卒、江湖草莽!让他们抓人、杀人、搞刑讯,那是一把好手!”
“但让他们去查账?去核对田亩赋税?去厘清复杂的官场利益输送?那不是赶鸭子上架,逼张飞绣吗?!”
说完,他又伸出另一根手指:
“这边,是都察院那帮御史言官!整天之乎者也,满嘴仁义道德,弹劾起来引经据典,听起来头头是道。”
“可他们除了动嘴皮子,写几篇团锦簇的奏章,还能干什么?”
“他们有行动力吗?他们有专业能力去核实那些隐藏在浩如烟海文书下的贪腐吗?没有!”
“他们就是一群只会叫唤,不会咬人的看门狗!制约不了真正的文官集团!”
老朱听着,脸色变幻不定。
张飙这话虽然尖刻,却并非全无道理。
锦衣卫长于侦缉刑讯,疏于钱粮细务。
都察院清流空谈多,实干能力弱。
这确实是他制度设计上的一个痛点。
“那你待如何?”
老朱不动声色地问。
张飙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把自己拍瘸,但双眼放光的道:“所以,臣请皇上,设立一个全新的衙门,大明反贪局!”
“反贪局?”
老朱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
“对!反贪局!”
张飙手舞足蹈地解释:“它不干锦衣卫那些打打杀杀的糙活,也不学都察院那套空谈阔论!”
“它只干一件事,用最专业的人,查最专业的账!查天下钱粮赋税,查百官贪腐营私,查一切经济往来!”
他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借用了‘军统’、‘中统’之分,用老朱能听懂的概念说道:
“皇上您可以这么理解,锦衣卫,就像是……对付明刀明枪叛乱的,专治各种武力不服!”
“而反贪局,就是对付那些阴险文人、贪官污吏的!”
“他们玩阴的,咱们就用更专业的阴招……呃不,是专业手段对付他们!”
“反贪局,要有独立的监察权!要有专业的查账队伍!”
“必要时,经皇上您特许,甚至可以拥有一定的抓捕权!专门针对经济犯罪!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所遁形!”
老朱听得心头震动。
张飙描绘的这个‘反贪局’,确实击中了他心中的隐忧。
文官集团盘根错节,贪腐手段日益隐蔽,光靠锦衣卫和都察院,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但是……让张飙来执掌这样一个要害部门?
老朱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着极致的审视和警惕。
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疯子主动求官,还是这等要害职位,必然有诈!】
他死死盯着张飙,试图从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下,看出真正的意图。
“张飙!”
老朱的声音冰冷:“绕了这么大圈子,你就是想当这个‘反贪局’的头儿?”
“皇上圣明!”
张飙坦然承认,一脸‘我为国家操碎了心’的表情:
“臣不才,愿毛遂自荐,担任这第一任反贪局的局长!为大明,为皇上,当好经济命脉的‘管家’,绝不让一个铜板不明不白地流失!”
“呵!”
老朱冷笑:“说得比唱得好听。咱凭什么信你?让你这疯子手握如此权柄,岂不是引火自焚?”
“皇上!”
张飙叫起了撞天屈:
“臣之心,日月可鉴啊!臣之前所做一切,看似疯狂,实则哪一件不是为了剔除腐肉,保全大明江山?”
说完这话,他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蛊惑:
“皇上,您想想,有了反贪局,国库充盈了,百官清廉了,您还用担心边镇粮饷?”
“还用担心藩王尾大不掉?还用担心……某些人,暗中用钱财结交外臣,图谋不轨吗?”
最后这句话,隐隐指向了藩王和某些潜在的威胁,精准地戳中了老朱最敏感的神经。
老朱沉默了。
他内心再次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张飙极度危险,绝不能授以实权。
但张飙描绘的蓝图,以及反贪局可能带来的巨大收益,又让他心动不已。
而且,张飙对经济事务的洞察力和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或许……真的能打破目前僵死的局面?
最终,帝王权衡利弊的冷酷,压倒了对个人风险的担忧。
“好!”
老朱猛地一拍御案,下了决心:“咱就准你所奏!设大明反贪局,隶属……暂隶于户部之下,独立办案!由你暂领局事!”
但他立刻加上了重重枷锁:
“不过!反贪局只有调查、审计之权,无圣旨,不得擅专!”
“所有调查结果,需直接呈报于咱!人员遴选,需经咱点头!一应开支用度,需由内帑……不,由户部严格审核!”
他绝不可能让张飙拥有独立的财政和人事权,更不会给他抓捕权。
张飙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脸上并无失望,反而笑容更盛:
“臣,领旨谢恩!定不负皇上重托!”
搞定了官职,张飙心满意足,就准备开溜。
“站住!”
老朱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飙脚步一顿。
老朱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张飙面前,目光如同实质,死死钉在他脸上,声音压抑着极致的情绪:
“张飙,咱问你……”
“雄英……咱的大孙,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多少?!给咱……说清楚!”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张飙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迎着老朱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戏谑,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皇上,你是带兵打过仗的人,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天是什么东西。”
“那是大瘟疫!动辄一村一城,死绝死尽,无人能免!”
“可你想想……”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同冰锥,直刺老朱的心脏:
“当年那‘天’……为什么偏偏,只精准地要了皇长孙殿下……一个人的命?!”
轰隆——!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老朱的头顶!
他整个人猛地一晃,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是啊……
天!大疫!
怎么可能只在深宫之内,精准地只感染一个人?!
尤其是皇长孙这等重重保护之下?!
他一直被‘天’这两个字和太医的诊断蒙蔽了双眼,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深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此刻被张飙这毫不留情的一语点破!
那被他强行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最不敢触碰的猜疑和恐惧,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不是天灾!是人祸?!】
是有人……用天……害死了咱的雄英?!】
老朱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又仿佛坠入了更深的、更冰冷的黑暗深渊。
看着老朱那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模样,张飙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华盖殿,将无边的震惊和噬骨的寒意,留给了那位刚刚被他忽悠着封了官、又被他用真相的碎片狠狠刺穿的洪武大帝。
殿外,雨一直下。
而殿内,老朱独自站立在空旷与阴冷中,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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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