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妖尊大人覆手之下,这座刚刚临摹了一遍的法印便已翻过来落在那脚下的大阵上,与此同时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清气便隨之扩散开去。
这大殿中的那座阵法在瞬息间骤然亮了数分不止,妖尊大人能够感受到如同山峦倾倒般的重压落在自己的肩头,在此刻甚至连抬手都得多用几分气力。
顾柒顏试图回眸去看看陆清远,这也不是有多担心陆清远,主要在於如今不晓得多少人心繫於他,万一这位陆大少主跟自己出来磕磕碰碰,那怕是说不清楚。
然而妖尊大人再回眸时却看见陆清远似乎依然站得笔挺,大狐狸的耳边又听见了那道声音,它淡淡道:
“如今熔炉已起,苍生炼化只在眼前,此为登仙之途,你可知这么多生灵、那么深厚的道行,可以炼化成怎样的机缘么?”
妖尊大人眼前的景象已然开始模糊,那大殿光影与玄华的阵法在她的面前重叠,化作无边的虚妄,而那些追及而至的欲望则凝成了实质的海洋。
顾柒顏能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风,海浪衔起月色,自己好像置身於山巔,一抬眼甚至可以窥见无尽的云海以及云海之下万千里江山。
妖尊大人承认这的场景的確很勾人,仿若自己是身处於这天地之间的唯一掌权者,口含天宪,每一个字都能成为諭令。
她的耳边还能听见那声音悠悠道:
“一朝问道即刻成仙,你身负此等修为,未必不能重塑道躯,一夜大破十五境这一切都唾手可得,只要你將那殿门合上,继续催动阵法,焰火之后这京师只会余下除此地之外的灰烬,与你成就的神格。”
这的確能让所有人神往,这天下修道者不计其数,除此之外还有多少人为了登上仙途不顾一切?而他们的最终自標也不过如此吧。
妖尊大人心知肚明方才看到景象都是假的,但她也难免有些失神,倘若真的只要这么简单便能做到这毕生的追求这位尊座眼前的光影开始渐渐復原,肩上的重担似乎已经一扫而空,她微微颤抖的手离那扇殿门似乎也只剩下了几寸之远。
而妖尊大人忽然反手一拍,她的眸光转而幽深了数分不止,掌心正中早已借著方才手抖早已再度描摹过一遍的阵法隨之浮现,在那瞬息之间便已砸落在了大殿上。
以此同时,顾柒顏手作拈状的指尖再度激射出一道细碎的光华刺向那台阶顶上的玉石。
“一一”的一声,灯火皆熄,这间居室里只余下了惨澹细碎的月光,顾柒顏隨手拉起陆清远,这才刚刚回眸,就听见陆清远问道:
“结束了?”
顾柒顏眨巴眨巴眸子,看著陆清远道:“你方才没再听见那声音么?竟然没添乱?”
“听到了。”陆清远耸耸肩,在妖尊大人稍显疑惑的眼神里他摊了摊手:
“我对此倒是並没有什么执著或是追求,倘若我对什么掌权者的位置这么热衷,那早该怂师尊向王朝挥剑了。那什么成仙之类的说辞,也无非就是用另一种话术表达而已,或许这本来是用以骗取永靖帝的阵法?”
“谁晓得其中藏著多少未知数,再者我还有心系之人也身处京师的好么,这与之相比一文不值,若成仙的代价便是如此,那我也不会去看一眼。想来换做姬姨等人也是一样。”
陆清远说得很坦然,妖尊大人从他的眼神里竟然也没看到什么动摇或是犹豫,真有人能对此不为所动?
顾柒顏暗自抿了抿唇,或许姬青屿她们的选择还真是对的吧。
陆清远继续道:“倒是尊座竟然也无动於衷才是让我有些论异的,我非此世中人,但也看得出这世间对於长生与仙道的执念究竟多深。”
大狐狸抬起手甩甩尾巴示意陆清远收声,“你再多说两句就不怕本尊回心转意?”
陆清远闻言只能是摆摆手,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月华的交匯处,“所以———”
妖尊大人接过话茬:“尚未结束,此地阵法暂时陷入休眠,但也並未完全拆解,那阵中灵不可能就这么消散了,这会儿应该是彻底惹怒了阵灵。”
顾柒顏想鬆手,但陆清远没肯,反手拉住了她,陆清远刚想拉著妖尊大人行出大殿,才抬眼却窥见了那座负雪的山峦,云雾繚绕,百鸟爭鸣,得名凤池。
他的身后,妖尊大人淡淡道:
“你也不用费什么心思走出去了,此刻外界已被隔绝,你我实际上尚未出阵,方才便已看得出那调动情景之能,恐怕一会儿才要面对藏在此地的最大手笔。”
陆清远恭维道:“这在尊座面前岂不是班门弄斧?”
“少来。”顾柒顏斜一眼,“先前可没见你夸,如今更是休要再提。一会儿还不知道將会看见什么,能不能走的出来都不好说。”
陆清远很是有种曾经与谢姨同处秘境的感觉,他轻声问:“所以我们该要做些什么?
业那大狐狸摊摊手,“你状况如何?”
“方才伤不算重,尚还有余力。”陆清远一五一十,“眼下天地熔炉之火尚未熄灭,对这阵法的波动似乎並没有影响多少尊座如何?”
顾柒顏点点头:“本尊还可以,陆清远本尊怎看你一点儿都不怕似的?你可清楚如今並非什么过家家,是动輒便会在这紫禁城中化作飞灰的情形。”
陆清远嘆了口气,认真道:
“我当然知道这將要面临的是什么,这一路走来我也歷经过不知道多少生死,其实当年在不周山上我便以为出不来了,可那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试图寻得一线生机,难道要我方才抱著师姐她们寸步不离么?
其实我也想过,但是太过於悲戚。”
陆清远再度站起身来,他转眸看了眼妖尊大人:“走吧,烦请尊座一同上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