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老旧的飞车带著无可匹敌的蛮力，脱离了爬坡段，以恐怖的加速度俯衝而下，衝进云端中的猩红轨道。

四周的幻影唰地一下消失了，似乎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予这辆云霄飞车最初的的推动力，至於后续的事情就全交给那几个看著能把人脑浆都甩出来的恐怖大迴环。

剧烈的下坠感袭来，方九坐在高速向下俯衝的云霄飞车上，视野被速度拉伸扭曲，身体血液不受控制地加速奔流起来。

但是方九反应很平静，远远没有旁边马克那牢牢抓死安全压杆的咬牙切齿。

毕竟他隔三差五就要“一二三跳进染缸”，对从高空坠落的抗性早已异於常人。

可当飞车急速穿过最初的俯衝坡，再向另一处高点快速拉升时，一阵诡异的冷风突然迎面吹来。

在被冷风拂过的瞬间，方九明显感觉到某种无实体物质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並在悄然间带走了一些东西。

这部分重要事物的缺失，给方九带来一阵剧烈而混乱的虚弱感。

这股虚弱感很不起眼，但很清晰，切实存在，像是某种不可知的事物正在汲取这具利维坦之躯的力量。

正当方九思考虚弱感的来源时，他突然听到呼啸风声里传来马克的惊呼。

“臥槽！？”

方九扭头看去，马克周身的阐道者祝福白雾急速淡化，髮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被风吹得一根根散开，额头附近的位置甚至还浮现出一块显眼的方形斑禿。

方九心下一惊，下意识蹦出一句：“时钟塔压力这么大的吗？！”

“虽然是这么回事，但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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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此时已注意到身体变化，在风中大声吼著回应方九，“是时间！tmd时间！我们的时间在快速流逝！”

方九闻言一怔，隨后瞪大眼睛，看见这位姑且称得上年轻的时钟塔高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老——他的呼吸粗喘，皮肤变得乾涩，饱经锻链的肌肉逐渐收缩而变得干扁，皱纹一层层浮现出来，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切割马克的皮肉。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马克整个人便苍老了五六岁。

方九好像突然明白飞车侧面的时光】是什么意思了。

游乐园的每个项目似乎都与规则有关，旋转茶杯是记忆与幻象，鬼屋则是纯粹的物理杀伤，到了云霄飞车这边，异常性质又跟时间掛上了鉤。

乘坐云霄飞车就等於交出自己的时间，乘坐的时间越久，被带走的时间也就越多。

方九转头望去，目光落在那无数个层层叠叠的赤红大迴环上——按照这个势头进行下去，马克估计会在第四个大迴环就老死，第七和第八个大迴环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烂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出身於时钟塔的马克对时间自然相当敏感，此时已察觉到异常本质，连忙凝聚术法，轻声低语：“爱因斯坦曾说过，空间时间结构引力场是由物质的分布决定的……”

经典的相对论吟唱词响起，时间伟力加持於身，马克將缓速术法作用於自己，用以抵抗四周越发狂暴的老化时间乱流。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身体各项特徵也像是被放慢无数倍，整个人几乎处於完全静止的状態，就连眨下眼皮的过程方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哪怕是数十倍的缓速术法，也仍然无法抵抗周围以年】为单位的老化乱流。

在经过一个急转弯的坡道后，马克已然变成了他四十多岁的模样——头顶再无一根漆黑之物，光溜溜的像个鋥光瓦亮的球，身材体型也开始发福，原先满身轮廓分明的肌肉变成了油腻的脂肪，走上了每个中年男人都会经歷的身材危机之路。

反而是方九在老化乱流中跟个没事人一样，最多就是感觉有点疲惫。

刚开始方九也觉得奇怪，转念一寻思，这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这具肉体是利维坦做的。

利维坦好歹是海星文明那的顶级异常生物，之前听格拉莱维聊起过，说利维坦的寿命可能仅次於海星文明脚下的那颗海洋行星，甚至可以说是整颗行星上最古老的，也是最先一批诞生的生命体。

——这下方九的肉体年龄超级加倍，大概率是现在整个地球肉体年龄最年长的生物。

就这么说吧，跟杨柳祖先同代的那帮三叠纪恐龙如果还活著，见到方九都得喊句活化石，而哪怕最早的那批单细胞藻类都只能跟方九称兄道弟，不敢乱了辈分。

因此，以年】为单位的高速老化，在利维坦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