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的心情很少有这么复杂的时候。

上一次情绪如此纠结，大概还是在银行卡帐户钱財有限，面对疯狂星期四思考是买两根鸡肉卷，还是加钱买十翅一桶的时候。

“嘖。”

方九自知纠结无用，现在显然不是自顾自烦恼的时候。

他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探索更深一层的记忆。

隨著方九愈发潜入记忆深处，模糊的、不知来自何人的呼喊和交谈在耳边不断响起。

“《第三文明协助草案已於今日正式发布，各国领导人皆已蒞临现场，参阅大典。”

“纳米合金產量已连续十五年呈负增长趋势，专家预测最快在十年之內，纳米合金產业將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最近新生儿的义体程序怎么开始收钱了？”

“曾被寄予厚望的d1649號文明，目前已確认遭到侵蚀】，相关的回收工作已在火速进行中。”

“也不知道拉尔文明的补助什么时候发下来，这都拖了好长时间了。”

“诺科金属那边的尸体循环利用技术仍在研究中，斯宾德尔克实验室称该实验项目已取得重大进展。”

“进展个屁！就他们这逼速度，等他们研究完，我们早死光了！”

“总理事会宣布將於今年八月更换熔炉核心，这已是近十年来的第四次核心更换工程。”

“爸，你有没有感觉伟大熔炉的火，没有以前的旺了？”

隨著耳边不断传来记忆中的低语，方九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幅清晰的影像。

在某间雪白洁净的教室里，一名无序者站在讲台前，身上穿著的是平凡的教师服，而非平日里常见的黑色斗篷披风。

台下坐著的赫然是一群尚且年幼的，身高只比课桌稍微高出一截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戴著不同样式的面具，每个人的身体也都由复杂而精密的纳米机械组成。

虚擬荧幕偽装而成的风景烙印在窗边，空气里瀰漫刻意喷洒的淡淡香，无序者老师用手捏住一根最简单朴实的粉笔，在黑板上慢慢地写字，发出“噠噠噠”的，方九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好了，孩子们。”

最后一笔落下，无序者老师转过身，用温和的嗓音对台下的孩子们说道：“这是我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也是我们所有人一生都必须铭记的一句话。”

孩子们疑惑地看著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字，窸窸窣窣地討论了几句，隨后齐刷刷地看向旁边的无序者老师。

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著拍了下手，说道：“来，我们大家一起念好不好？”

孩子们整齐回答：“好”

老师发出闷沉的笑声，很满意似的，接著转过头去，开口说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永远记住黑板上的这句话——”

他提起教鞭，指向黑板。

“掠夺，然后卑鄙地活下去。”

……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量的信息流伴隨著这句话涌入方九的脑海。

方九吸收完无序者的记忆，瞬间知晓了无序者的社会制度、大部分过往歷史，整个无序者文明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以及整个文明的最终目的。

在明白这些之后，方九马上就从无序者的意识之海中退了出来。

审讯室內，无序者的半截身体已倒在地上，意识被心灵之火彻底焚毁，早已了无生机。

看著地上的无序者尸体，回忆起在他脑海中得知的真相，方九“汽车人”身体的车灯眼珠子忍不住闪烁两下，然后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

“妈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