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山包,谁能想到山腹之中別有洞天?
脚下是青黑色的山岩,身前是万里平川,田中阡陌纵横,有农人牵著牛、跟著狗在田埂上走。
远处桃林桑林连绵起伏,溪边长著垂柳,有穿红袄的幼童骑著白鹿越水而过,嬉闹出声。
树荫下还有老汉骑著黑驴,烟锅里的火星明灭,留下一串青烟一一乍一看,活脱脱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可细看之下,眼前这幅场景便不那么令人神往了。
那黄牛看著壮实,牛头却只蒙著层薄薄的牛皮,自脖子往后皮肉皆无,只有白骨根根刺出,灰白鳞的肋骨根根分明,苍蝇蚊虫在尚未乾涸的血跡上喻喻打转,一根牛尾成了骨鞭。
领黄犬的农妇是道半透明的残魂,却还咯咯笑著甩出手中的东西老远一一竟是根带著乌黑血跡的肱骨。
黄犬奔出去叼著骨头跑回来,狗嘴咧开时,露出的是两排尖利的猿牙。
骑白鹿的幼童瞧著天真烂漫,白鹿也是通体雪白,好似神仙坐骑一般。
只是这鹿头上,唇齿间糊著暗红的血污,不知吃了什么血肉,看著疹人。
而那树荫下的骑驴老汉,肚皮豁开个大口子,暗红的肝臟垂在外面,上面缺了一块,缺口边缘的齿痕,大小正与鹿嘴吻合。
再看那桃林桑林,桃树上掛著的哪是什么桃子,分明是一颗颗拳头大的婴儿头颅,五官俱全,闭著眼张著嘴,像是在无声地豪哭。
桑树叶哗啦啦响,风一吹,露出背面一一竟是一张张黄裱纸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崔九阳看得眼皮直跳,忍不住低低鼓了鼓掌:“玄渊大人这再造阴阳,果然是大手笔。
上回听说这么诡异的地方,还是西游记里的狮驼国,可那是纸上的猎奇,哪比得上眼前这世外桃源来得震撼。”
何非虚脸色发白,眼神有些失神,嘀嘀自语:“玄渊—这就是你说的阴阳大道、自然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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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在崖边看了许久,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连呼吸都带著股说不出的腥甜气。
可也总不能一直站著,在此处是断然找不到玄渊的踪跡,他们便沿著豌的山路往山下走,到了山脚,正撞见个牧童坐在石头上放羊,嘴里衔著片草叶,吹著婉转的调子,倒有几分山野童趣。
只是牧童瞧著正常,他放的羊却个个透著古怪。
崔九阳扫了一眼,领头的老羊瞳仁又黑又圆,眼神清亮。
旁边吃草的母羊眼中泛著绿光,眼底隱隱有血丝。
最夸张的是只羊羔,眼珠子竟有拳头大,把眼眶撑得鼓鼓囊囊,半个球形的眼睛扣在羊脸上,像要掉出来似的,看著渗人。
牧童见三人过来,也不起身,把草叶从嘴里拿出来,歪著头打量他们,脆生生问道:“你们是从外面苦海来的?”
崔九阳正盯著那老羊,虎爷则警惕地警著身后的桃林,何非虚便上前应道:“我们確是从外面来,只是“苦海”一词,从何说起?”
牧童哈哈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我们这儿的人,都是从外界苦海躲灾来的。你们虽没掛著苦相,却个个缩手缩脚、小心谨慎一一这便是在外面遭了罪的模样。”
他话音未落,崔九阳突然动了。
只见他指尖一弹,一枚厌胜钱“嗖”地飞出,正是从得月楼中得来那套九宫八卦厌胜钱中的一枚。
这枚震宫雷斧破障钱是青铜打造的斧形,正面夔牛踏鼓,雷光四射,背面是雷公凿写著霹雳篆书。
压胜钱在半空划过道青弧,“啪”地劈在领头的老羊头上。
羊头应声裂开,油皮剥落,从里面骨碌碌滚出个白鬍子老头儿,摔在地上还哼哼唧唧地揉著腰崔九阳没停手,反手故技重施打向母羊和羊羔,羊皮碎裂处,分別滚出一头绿眼恶狼和一只浑身皱巴巴的牛续。
那狼与牛续从羊皮中脱出之后,连看都不看场间几人,撒腿就跑,生怕跑晚了便又被裹进羊皮里。
牧童脸上的笑容雾时僵住,跳起来叉腰道:“你们外乡人好没道理!我与你们閒聊,怎的把我的羊放跑了?”
崔九阳指著从羊皮中脱出的人畜,道:“你放的是羊吗?”
那白鬍子老头一听他们呛声起来,便也不哼唧了,自己站起来走到近前:“这位外乡来的,不要吵闹。
我孙子想要放羊,奈何此处羊哪有那么多,人家放了,他便没得放。
是小老儿我心生一计,裹上羊皮,扮成一头山羊,由我这孙子放牧,如此他开心,岂不是也少来折腾我这老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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