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轻飘飘的“情节尚有可原”几个字,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投下的一丝微光,极其微弱,却瞬间抓住了佟国维濒死的心。
是了!
或许……或许他可以将责任推给家族中其他具体执行的人?
或许可以暗示自己是被裹挟的?
或许……只要能证明自己并非主谋,或者有“不得已”的苦衷,皇上会不会……会不会看在往日情分和母族血脉上,留他一命?哪怕只是苟延残喘!
这丝妄念一生,立刻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反而冲淡了些许求死之心。
他不再觉得那“叙话”仅仅是折磨,反而隐隐将其视为了一线生机,尽管这生机渺茫得可怜,并且注定要用更多的背叛、更彻底的屈辱去换取。
看着佟国维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恐惧与一丝诡异期盼的复杂光芒,侍卫头领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平静面容。
他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狱卒:“清理伤口,上金疮药,别让佟大人烧起来。再用些参汤,提提神。”
狱卒应声上前,动作麻利却毫无温柔可言。
佟国维疼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鸣。
然后,粗糙的金疮药粉被撒了上去,带来一阵短暂的清凉,随即又被更深的、如同万千蚁噬的麻痒和刺痛取代。
一碗味道浓郁、显然加入了特殊提神成分的参汤被灌下。
这碗汤下去,佟国维只觉得那沉重的、渴望昏睡过去的疲惫感被强行驱散,意识变得异常“清醒”,清醒到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每一处伤口传来的、被放大了数倍的痛苦信号。
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撑住,连想要昏厥逃避都成了奢望。
他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挂在刑架上,唯一的作用就是承受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死亡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恩赐,而活着,变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两名侍卫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阴影处,如同两道沉默的鬼影。
只留下佟国维在刑架上,胸膛剧烈起伏,脑海中疯狂地编织着各种可能“减轻罪责”的说辞,在绝望的深渊里,为那一丝虚幻的“可能”而苦苦挣扎。
这,正是康熙想要的效果——不仅要他承受肉体的痛苦,更要让他在希望与绝望的反复煎熬中,耗尽最后一丝心力。
牢门沉重地合上,隔绝了内外。
领头侍卫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这间充斥着血腥与绝望的囚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直到走到诏狱相对干净通风的外廊,他才停下脚步。
面上冷静无波,心底却早已是怒海翻腾。
那样好的殿下……你们也下得去手!
这个念头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灼烧、奔涌。
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胤礽的模样——不是如今乾清宫里奄奄一息的脆弱,而是往日那般,身着杏黄朝服,眉目清朗,气质温润中带着储君威仪,却从不曾对他们这些“奴才”摆过架子的殿下。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