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件事情属实太难办了。
可他们没想到,陛下提出的不仅仅是一个所谓的「政策」,更连政策该从何实施都早已经计划谋算好了!还一步步都那么缜密!
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
陛下做这件事情绝不是一时兴起或是脑袋发热搞什么幺蛾子——办这事儿,他比谁都认真、比谁都深思熟虑!
詹徽和傅友文彼此交换了一个惊魂未定的眼神。
心中也都各自震撼骇然。
朱允熥扫视了下面几人一眼,转而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异议?”
众人立刻齐齐垂首:“陛下圣明!”
都当了这么久的君臣了,谁还不知道朱允熥问的这一句话实际上跟放屁一样?任何事情只要这小祖宗打定了主意,哪儿还轮得上他们有没有异议的?
当然,他们也的确找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来。
朱允熥淡淡一笑,道:“看来各位爱卿果然与朕总能心意相通,哈哈哈哈。”
众人只当朱允熥这话又是放了个屁。
只老老实实拱手恭维了一句:“陛下高瞻远瞩,微臣等自然不能及陛下之万一,只能是陛下说什么便把什么事尽力做好罢了。”
对于众人这没了脾气的样子。
朱允熥颇为满意:嗯, 喜欢乱提意见的牛马不是好牛吗,少说废话多做事的牛马才是好牛马!
把第一阶段的事情安排下去之后。
朱允熥也懒得再多留他们,索性直接摆了摆手道:“今日该议的事儿便议到这里,你们便都退吧。”
众人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座大山被搬开了一般轻松——今天这些事儿,句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再不出去透透气儿,他们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几人一起行礼:“微臣等告退。”
说完,便朝大门口的方向退去。
一路无话,几人一起出了乾清宫往外走出去好大一会儿,被点名为钦差的卓敬和袁泰二人一脸干劲,相邀离去,而王应辛、秦逵二人则是朝着各自衙门分别离去。
詹徽和傅友文这时候才敢出了口大气儿,抹了把汗。
两个人脸色煞白煞白的。
好像全身上下的力气都已经全然被抽干了一般。
“呼……我想过事情可能会不小,谁知道这事儿大成这样!!?陛下他还真是……不把人折腾死都不肯罢休的主儿啊!”詹徽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无奈摇头道。
傅友文则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目光顺着长长的宫道看向最远方,双眼微眯:“大明皇朝……只怕要彻底变天了……等袁泰和卓敬他们从广东和四川回来,必然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说话的同时,他一张苍老的面容上顿时布满骇然之色。
淮西勋贵且不论。
彻底清查大明皇朝的田地……但凡涉事田地一律充为大明皇朝之地,不再单独分配给任何人私有——这事儿换句话来说,就是从天底下所有士绅、读书人、豪强等大地主手里直接抢地!
这些人数量之众、龙蛇混杂、根深蒂固……
必然全部都要发起激烈的反抗,他们的手段会层出不穷,会用尽一切刁钻的办法来阻止此事。
待此事彻底开始实行下去。
会变成怎样的场面……傅友文是一丝一毫都无法预估的。
思索间。
他听到詹徽压着声音凑到自己耳边幽幽问道:“傅大人,你说……陛下当真能完全无惧淮西勋贵了?”
傅友文收回了目光。
略略思索了片刻,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夫觉得,这事儿基本差不了了。”
他没忘记,这样的话,朱允熥之前就曾经让傅友德给他带过一次,而他那时候就选择了相信,同时还帮朱允熥劝傅友德去沿海安心练兵去了。
今天又一次听到这话……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无比直白地告知他们。
他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
除非……朱允熥真疯了。可这小祖宗肚子里天天不知道流着多少黑水儿,比谁都精明,怎么可能会疯?
想到自己那如今正在浙江福建一带练兵的老弟傅友德。
傅友文心中不由愈发生出许多好奇:「四百万石钱粮,还搭一个朝中目前最德高望重的老国公丢到海边……以那小祖宗肚子里冒黑水儿的风格,到底沿海又憋了什么幺蛾子?」
虽然想不透这事儿。
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儿也很大。
一旁的詹徽见一向谨慎的傅友文都如此深信不疑,心里仅存不多的犹疑又少了几分,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可我实在想不明白,陛下到底倚仗了啥才敢说的这话。”
傅友文无奈一笑:“陛下跟咱摊牌之前,咱哪次想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了?”
詹徽表情微微一怔:“这话好有道理,我还真无法反驳。”
顿了顿,他的目光又凝重了几分,试探着问道:“但即便如此,陛下今日借着王应辛那张嘴说出来的那事儿……傅大人觉得……真能办的下去么?”
淮西勋贵的问题,他们当然都是信朱允熥那些话的,可朱允熥的想法和这个政策,依旧惊天。
傅友文想了想,道:“这可不是老夫能说得准的,也不是你詹大人能说得准的。”
詹徽点了点头:“天下士绅豪强的手段多得是,正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即便是说一不二的陛下,说不得也得妥协。”
对此,傅友文不置可否,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詹徽则进一步试探着问道:“那傅大人……希不希望这事儿办成?”
看到詹徽脸上带着似有深意的样子,傅友文蹙了蹙眉,而后则立刻会意过来他的意思:“你不希望这事儿办成?”
被如此直白地点出自己心中所想,詹徽心头一跳,立刻把问题引回到傅友文身上去:“傅大人也别说我,这满朝上下,除了少数像袁泰、卓敬他们那样的死脑筋,按照陛下那架势,谁能算得上彻彻底底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