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皇太极志得意满,下令班师,凯旋回京。
此番征朝,大清可谓是大获全胜,不仅彻底打断了号称“小中华”朝鲜的脊梁,更缴获了大量物资、人口。
此乃剪敌羽翼,强我根基。
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拔除大明在辽东沿海的最后据点,皇太极留下了贝子硕托、以及三顺王等人。
并命令他们会同朝鲜的兵马,合力攻取皮岛,务求将东江镇残兵连根拔起。
皇太极严令朝鲜必须提供战船五十艘及相应粮草,以供渡海作战所需。
安排妥当后,他便押解着朝鲜王子、大臣等一百八十余名重要人质,浩浩荡荡地返回了沈阳。
此外,皇太极还要求,朝鲜必须将内部主战派代表官员,洪翼汉、尹集、吴达济等人逮捕,并押送至盛京处决,以此彻底震慑朝鲜上下,绝其反复之念。
留在汉城的朝鲜国王李倧,此刻心中是五味杂陈,既愤且恨。
他愤的是东虏霸道野蛮,视朝鲜如无物,逼其签定城下之盟,国格尽失;恨的则是他素来尊崇备至的“天朝上国”——大明。
“两百多年啊!”
李倧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几乎快咬碎了后槽牙,
“我朝鲜世代事明,恭敬有加,谨守藩礼,几乎将其视若父邦。”
“可这次鞑子倾巢来犯,从十二月初打到正月底,足足五六十天!”
“光是南汉山城,我朝鲜君臣就死守了四十七个日夜!”
“这么长的时间,大明为何迟迟不来救援?”
“非但未见一兵一卒,为何连趁盛京空虚,偷袭牵制都做不到?”
李倧非常不解,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派出的求援信使被截杀了,导致大明对朝鲜危机毫无察觉。
可他这次倒是想岔了。
紫禁城里的崇祯,并非没有收到消息,也并非没有尝试救援。
只是这救援一事,所托非人罢了。
早在皇太极刚刚誓师出兵朝鲜不久,位于前线的大明官员们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登莱巡抚、登莱总兵、皮岛镇守总兵、宁锦巡抚、宁锦总兵等一批文武大员,都先后向京师发去了急报。
其中内容高度一致:后金主力大举东进,目标直指朝鲜!
当时,崇祯甚至还没有收到李倧正式发出的求援国书。
但仅仅是这些边镇文武的情报,就已经让朱由检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深知朝鲜对于大明拱卫辽东、牵制后金的重要战略价值。
回想万历年间,即便消耗巨大,神宗皇帝也毅然发动了援朝抗倭之役,可见朝鲜在大明心中的分量。
尽管此时国库空虚,兵马羸弱,但崇祯还是迅速做出了决策定:
必须救援朝鲜!
然而,决定易下,实施起来却很困难。
最大的问题在于,找谁去救?该怎么救?
此时,兵部尚书一职仍然空缺,朝中连个能统筹全局、拿出具体方略的重臣都找不到。
经过一番拣选,朱由检终于点中了一个人——登莱总兵陈洪范。
他迅速下旨,命令陈洪范即刻从登州率水师出征,渡海与皮岛的东江总兵沈世魁会合,火速驰援朝鲜。
这个安排,从地理位置上看起来合情合理:
登莱和皮岛是大明在渤海海峡两岸,最重要的水师基地,互为犄角,救援朝鲜责无旁贷。
但问题,恰恰出在了执行者陈洪范身上。
这位登莱总兵,早在万历年间就被评价为“恇怯无能”,而他的实际行动,也一次次地证明了这个评价。
崇祯八年时,陈洪范还担任着昌平总兵一职,负责镇守居庸、昌平一线。
可是,此人对于避战自保,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嗅觉”。
他预感到了东虏很可能再次入塞。
为了远离前线,避开与清军正面交锋,陈洪范便向崇祯上书,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很“高明”的计划——“以海犁庭”,即从海上发动奇袭,直捣后金腹地。
果不其然,急于寻求破局之策的朱由检批准了这项计划。
就这样,陈洪范如愿以偿地从直面敌人的昌平前线,调到了后方的登州担任总兵。
而接替他镇守昌平的,就是倒霉蛋巢丕昌。
仅仅两个月后,清军果然破关而入,巢丕昌便成了替罪羊,被后金生擒活捉。
而陈洪范则凭借着他的“先见之明”,成功躲过了一劫。
如今,就是这么一位以避战而闻名的将领,突然接到了要他出兵救援朝鲜的命令。
可以想象,陈洪范接到圣旨时,内心是何等的崩溃和惶恐。
陈洪范人都傻了,当初他费尽心思调来登州,不就是为了远离鞑子入寇吗?
怎么绕了一圈,最终还是要和去东虏拼命?
这不是去送死吗?
但陈洪范毕竟是老油条了,他没有直接上疏抗命,也没有哭诉其中困难,而是采取了更高明的措施——画饼。
他接连给崇祯上奏,言辞恳切,信心满满,声称自己已经率领水师主力“威逼旅顺”,然后“成功抵达”皮岛,正在与总兵沈世魁密切磋商。
不日即可联合出兵,给予东虏沉重打击云云。
奏疏写得是天花乱坠、慷慨激昂,但他的实际行动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陈洪范只是派了少量船只出海佯动,而他本人则始终稳坐登州,按兵不动。
这一套操作,可把登莱巡抚杨文岳给看傻了。
他万万没想到陈洪范胆大包天,竟敢在陆地上就明目张胆的欺君罔上!
在杨文岳的几番催促,乃至警告下,陈洪范才勉强率领登州水师主力出海。
但出海了,并不等于直奔战场。
陈洪范手上的登州水师,满打满算不过七千之众,以这点兵力去救援朝鲜,无异于以卵击石。
于是,陈洪范的舰队出海后,就仿佛“失踪”了一般,在渤海湾附近游弋徘徊。
他既不靠近皮岛,更不前往朝鲜,只是不断派出小船与后方保持联系,继续用虚假的军情敷衍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