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较念旧,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宾雅凝视迟久,良久,收回视线。
应该是大少爷给的东西吧?
宾雅轻鬆地想。
毕竟大少爷一向疼爱小九,必然捨不得小九受委屈。
宾雅就这样走了。
路过那件四四方方的行李时,她也並不知道里面就是她所想的大少爷本人。
……
“噠噠噠”
轻快的脚步声下楼,迟久侧身。
角落里放著被帆布遮盖的箱子。
恍惚间,迟久闻到血腥气,从那块布中渗出来。
可实际上,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毕竟宾雅什么也没闻出来。
迟久扶著窗沿站稳,许久,才打开那块帆布。
里面的东西露出来,是已经面目全非的卿秋。
迟久闭上眼,胃里一阵抽搐,脸色苍白的更厉害。
昨日,那把稜锥递到他手里,男人要他做出选择。
杀死,弄残。
他必须选一个才能带走卿秋。
迟久知道自己应该杀死卿秋,滔天的恨意告诉他他应该杀死卿秋,可他又不想杀死卿秋。
为什么?
迟久头痛欲裂,扶额狼狈地思考许久,才终於得出答案。
他恨卿秋。
卿秋不能死,他要折磨卿秋啊。
卿秋不能死……
这五个字在迟久脑海中不断盘旋,促使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抬起手——
……
殷红的血液顺著稜锥滴落,迟久感受到血溅在手腕上的温热,像被烫伤了般丟了稜锥狼狈跌坐在地。
男人一愣,嗤笑出声,大笑著背手离开。
隨后,剩下的家僕也陆陆续续搬著財宝远离。
硕大的卿家,就只剩满地尸体,和坐在地上的迟久和卿秋。
卿秋坐著是因为他的膝盖废了,手肘废了,眼睛瞎了。
反正动不了,只好姑且先坐著。
卿秋態度尚且平静。
与之相反,迟久心跳骤快,脸色惨白的比卿秋更加可怕。
他亲手废了卿秋。
那股滔天的怒火得到平息,他觉得畅快,又止不住不安。
他想堵住卿秋看向他时漆黑的眼眶。
他不懂卿秋为什么纵容他。
今天这场灾难,最有可能逃掉的,明明正是卿秋。
他给卿秋准备了糕点。
糕点里放了药,能让手脚酸软无力的药。
卿秋只要不吃那糕点就好。
他记得卿秋戒备心很强,不是亲信做的饭,没有经过验毒程序,卿秋绝不会轻易动筷。
这种异样的戒备源於他的少年时代。
父亲的情人要杀他时在饭里下了药,而父亲看到时並未阻止。
对食物的防备成了刻在卿秋记忆深处的东西。
可后来,卿秋为他破了戒。
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縈绕在迟久心头,令他悵然若失。
“小九。”
空中又下起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卿秋问他。
“你恨我吗?”
迟久一愣,茫然地抬起头。
卿秋语气平静。
“你恨我吧?恨我当时没有救下你,所以憎恶我。”
迟久一愣,许久后才反应过来。
卿秋仍信任著他】。
他说他被那三人欺负,卿秋便当他是因为被那三人欺负,才扭曲墮落成如今这副拙劣模样。
但其实,他骗了卿秋。
被骗的卿秋浑然不觉。
他向他道歉。
“我知道那三个人都是流连烟场所的浪荡子,若是早知道他们会那样对你,我便不会將他们带去家中。”
其实那日后卿秋时常会做梦。
他梦见迟久被关起来,被下人欺负,被打断腿骨。
梦里的迟久活得那样可怜。
以至於,后来面对迟久的阴谋诡计,他总是不想戳穿。
好像他欠了迟久,好像那些事的確发生。
一切由他而起,他是因,便也可以承担这份果。
迟久感到无措。
卿秋的语气太从容,对他没有一丝厌恨憎恶,像在对待一个无心犯错的小孩子。
这反倒让迟久不知所措起来。
他几乎要对卿秋生出一点荒唐的愧疚心时,卿秋又一次开口。
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
“你杀了我吧。”
卿秋说出与梦中被废双腿的他所说的一样的话,只是卿秋就连面对这种场景时都比他冷静坦然,令人厌烦。
“你曾经救过我,后来我护你,如今你又恨我。
不需要再纠缠,我们两不相欠,就这样结束吧。”
迟久停止纠结,“哈”了一声,手背青筋蹦起。
卿秋什么意思?
卿秋要和他划清界限?卿秋要和他两不相欠?
怎么可能!
迟久不再惶恐,拽住卿秋的衣领,强行將卿秋从地上拽起来。
“谁许你去死?你那样欺负我,我都还没来得及报復!”
卿秋静静听完,静静问他。
“可九九,我怎样欺负过你?你又要怎样报復?”
卿秋靠近他,明明是个废人,可压迫感不曾削弱分毫。
“恨我就杀我,可你拖延著不想杀我,將我弄成这样也不肯杀我。”
卿秋平静问他。
“为什么?回答我?”
迟久手脚健全,武力值完全占上风,却被卿秋问得节节败退。
最终,他恼羞成怒,拿起剪刀剪了舌头上的系带。
血顺著唇角淅淅沥沥的滴落,卿秋低下头,仍没有喊疼。
像之前双眼被挖,四肢被废那样。
他也没有喊过疼。
迟久后退一步,丟了剪刀,整个人几乎错乱。
他恨卿秋,他不想卿秋死,他废了卿秋,他要虐待卿秋,却又不想看卿秋这副了无生机像个活死人的模样。
最终,迟久將卿秋抱进笼子,用帆布遮盖住。
好像看不见,就没发生。
可总归不是真的没发生,他的確废了卿秋,而这几日卿秋一直都与他待在一起。
迟久看向笼中的卿秋。
卿秋双眼覆布,靠著栏杆,伤处不断地渗血。
——他早该死了。
迟久蹲下身,拿过药箱,来帮卿秋上药换布。
——只是他不想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