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是她认定的人
家奴与少微之所以分头行动,要从二人自那些去往桃溪乡斩草除根的绣衣卫口中、逼问出了祝执赤阳一行人的去向之后开始说起。
二人拾取了兵刃与马匹,带上了毒药和干粮,一路往南追去。
再往南,可以用来行马的官路很少,更何况对方是人马如此庞杂的队伍,单从路上留下的痕迹便足以顺利展开这场追踪。
但追出百里外,那清晰的行迹却突然一分为二,一路继续向南,另一路却是突然从另一条路折返北去。
再多的线索暂时无法分辨,少微没有犹疑,决定和家奴分开追寻。
经过桃溪乡一场厮杀,二人虽悉数反杀了那十余名绣衣卫,但也各自负伤,而无论往哪个方向追去,势必都要面临比那场厮杀更多出数十倍的绣衣卫,是以家奴与少微约定,一人独行便不可再贸然出手,只可先行隐在暗中行刺探之举,待重新会合后再做其他打算。
至于要去刺探什么……二人虽然未曾明言,但心中都很清楚。
那名绣衣卫死前曾清晰供述,姜负在中了祝执一箭之后,被赤阳贯穿了左心口而殒命,尸身也被赤阳做主带走,不知将要作何用途。
少微与家奴要去追寻刺探那尸身下落。
二人只分辨得出对方队伍分作了两路,但并不知祝执与赤阳同在或各在哪一路队伍中。
少微一路追至云荡山外的那座驿舍,潜伏暗中观察许久,才知这一路是由祝执率领,而赤阳想必是在那北行的队伍之中了。
她未能从祝执的队伍中查探到藏运尸身的痕迹,由此推断尸身必是由赤阳带走了。
少微有一瞬间后悔自己没选往北追去的那条路,但这后悔只一瞬便被粉碎。
她不想让别人带走姜负的尸身,但她潜意识中也并不想亲眼看到那具尸身。
如此也好,找回尸身的事便由家奴去做。
其时,少微心中几乎已不再有任何希望残留,负伤的她连日连夜跋涉至此,理智早已不存,仅剩无尽恨意。
她缺乏直面姜负尸身的勇气,但杀人的勇气汹涌磅礴不可阻挡。
寻回尸身很重要,报仇更重要,无论是为青牛还是为谁。
所以她追去了山中,带着覆灭性的杀机,她势必要覆亡仇人,哪怕同时毁灭自己。
而另一边,家奴也顺利追上了赤阳一行。
他比少微老道沉稳,且比她守信用,他遵守了绝不贸然出手的约定。
赤阳一行人赶路的速度比火急火燎的祝执一行要缓慢得多,他们在一座驿舍中停留休整了一日两夜。
家奴很擅长蛰伏掩藏,他混迹在驿舍中,从几名绣衣卫口中探听到了一些隐晦的消息。
譬如赤阳仙师突然折返北去,是因接到了仁帝召其回京的急旨,祝执自也不敢违背怠慢,拨出近百名绣衣卫护送跟随赤阳,自己则带走了数百绣衣卫南行办事。
荒郊驿舍,月高风黑,跟随赤阳的绣衣卫们私下窃窃猜测,陛下急召仙师回京的原因,是龙体抱恙还是又出现了什么异象?
此外,他们也很好奇那日围杀的青衫女子到底是何身份来历,于是寻了近身跟随赤阳的两名同伴暗中询问。
那两名同伴低声说,国师私下有言,那青衫女子身负大凶国祸之相,因此务必将其尸身带去仙师师门宝地,再设下阵法镇压,否则其恶魂不灭,仍有作祟生乱、妨碍国运之危。
挤在同一间屋舍里打通铺的五六名绣衣卫闻言皆觉后背发凉,也有人转头看向后院方向。
那副棺木被暂时安放在后院之中一座草棚下,由几名绣衣卫轮流看守。
家奴观望许久,待到第二夜,潜入后院中,以极快的身法出手劈晕了那两名看守的绣衣卫,未曾发出一点动静。
并未上漆、尚有木质香气的棺木已被封了钉。
家奴早有准备,快速撬开棺钉,以掌力将棺盖往后推去一半,谨慎查看之际,却是神情顿变。
这是一副空棺。
棺内底部可见血迹残留暗痕,除此外再无其它。
姜负尸身何在?赤阳又为何使人看守一副空棺?
前者尚无从得知,后者答案却已呼之欲出——这是赤阳设下的陷阱。
家奴转身欲离开,但很快发现院中景物已大变,四面皆墙,无门可寻。
这座后院被赤阳设下了障眼迷阵,自他踏入阵中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被困住了。
棺木为饵,阵法做网。棺木既开,网已收合。
而那泛着淡淡木香的棺木里外大约也有致幻之物,加重了这迷幻之感。
侠客出门在外时刻要提防毒药迷药,他吞服下可解迷药的药丸,但大约未能完全对症,只扼制了半数幻觉,依旧很难脱困。
被困于此间,家奴想到了曾经有过的一段类似经历。
他少年时一身轻功即已大成,为人桀骜不驯,时常私闯禁宫,禁军始终无法将他捕捉,江湖第一侠客的名号便因此传开。
世人皆以为他从不曾失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也被捕获过。
那一年,仁帝修筑了仙台宫,据说其中果真供奉着法力通天的神鬼,他不信神鬼,又自负地认为这世上没有他不能踏足之地,倒要亲自去一趟那什么仙宫,高低尝尝其内供品咸淡。
他趁夜前往,确实也尝到了供品,倒不觉得味道有什么稀奇,他咬着一块儿干巴巴的供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高大神像,只觉十分无趣,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这一转身,有趣的事突然发生了。
他怎么也走不出此殿,绕来绕去,绕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直到一盏宫灯出现,随着那盏灯的闯入,一道身穿青灰广袖道袍的人影慢悠悠走进来,阵法随之被破,那人影取笑他:第一侠客赵且安,也没有传闻中那样难以捕获啊。】
对方似乎只是想捉弄他,并非真正要将他捕获,否则早该喊了禁军来。
他借着那盏宫灯,看到了一张散漫带笑的脸庞,分明穿着道袍,却也叫人觉得周身自有风雅流淌。
他探过许多权贵府邸,却从未见过哪个所谓贵人能拥有这样的风雅飘逸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