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初终】结束,燕琮擦了眼泪,便要开始为父发丧。
发讣告,设丧幡,搭灵堂,供牌位。
一应事物,纷纷杂杂。
姬衡在灵堂前伫立良久,高大的身影投射出漫长的影子。而后他低声吩咐:“回宫。”
周巨也狠狠松了口气。
大王留在此处,燕家上下内眷仆从家将都战战兢兢,而接下来还要大殓、守灵等一系列程序,诸事繁杂,非数个日夜不可得。
姬衡如今说走,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
只不过临走时,他还有吩咐:“待燕师回频阳,寡人令王子公主亲送之。”
燕老夫人骤然流下泪来:“谢,大王隆恩。”
王子公主送臣子扶灵回乡,此乃前所未有之事,
不光他们,周巨都猛然抬头,讷讷不敢应声。
只有秦时叹息一声——
君臣阶级如此严重的时代,前数两千年,后数两千年,都没有君王如此行事。
虽说频阳距咸阳城不过百四十余里,马车行走一日便到。
可这其中代表的种种恩德与信重,却是前所未有。
燕家上下在悲痛中又夹杂了荣耀与感动,燕琮更是恭送至府门,然后对姬衡承诺:“大王,待来日我若成丁,也将像父亲一样,为大王打下万里疆土!”
他虽年方十四,可身材高壮,已然是个成年人模样了,只脸上稚气未脱,话语却志向远大。
姬衡看了他一眼:“寡人等着。”
辒辌车早已停在府门前,在众人的恭送中,姬衡踏上了马车。
但上车的同时,他却又停顿下来,而后转身,又微微向下方伸出手去。
骨节分明、刚劲有力的手掌自袖袍中向下俯就,有阴影自上而下笼罩。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些微没能抑制住的呼气声。
秦时后知后觉,此刻意识到姬衡的意思,连忙上前两步,顺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热烫,干燥,有力。
这一次,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是被连提带拽拉上去的。
身后众人越发鸦雀无声。
马车辚辚而动。
夕阳下,咸阳宫巨大的宫群笼罩在灿金色的暮光中,一时恍如天上神国。
……
马车中,侍从们沉默的倒茶静候,而秦时看了看也眉头深锁的姬衡,轻声问道:“大王有何事要吩咐?”
以姬衡的性格,若说他儿女情长突然想起来要带她一起回宫,秦时是万万不敢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有事需要安排自己,但还未确定。
而姬衡抬眉看她,低声道:“王子虔性格鲁莽,偏又身份尊贵,寡人欲令他亲送燕师回乡,又恐他行事不周,坏了燕家安宁。”
他看着秦时:“卿为我大秦贵人,寡人欲令尔负责此事,不知秦卿可愿?”
这话一说,周巨当先惊讶起来。
以秦卿的身份,大王曾严令她此生不得出咸阳宫。
如今却又主动要她随同燕家人前去频阳——此事不合常理啊!
毕竟就算大王欲有立她为王后,可现在仍是身份未明,她来负责此事,名不正言不顺……
周巨的小脑瓜顿时飞速急转。
而后他垂下眼睛,后背渐渐又是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