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羊角庄园的纱线正式向外界销售起, 布商们就一天比一天惊奇。
说实话,一开始和羊角庄园的纺纱场订立采购约定时,他们还以为羊角庄园就自己一个合作者呢!实在是罗斯先生一开口, 那纱线出货量大得很,让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就是羊角庄园纺纱场总的出产了。
不然羊角庄园才多少人?怎么也产不出更多纱线了!哪怕是纺轮纺纱,也不能更多——作为原材料的羊毛固然可以从其他地方购入加工, 可是人手却不是那么好增加的,毕竟羊角庄园就是个乡下庄园嘛!原本的主要人口还得做农业、牧业生产呢!
至于说从别的庄园抽调人口, 说实在的, 这也很难,农忙时节哪个庄园的人手都是紧着用的。所以一些有话语权的大庄园,经常在农忙时节从小庄园弄一些农奴去,就是为了保证自己手下的生产。
想要多增加庄园人口,确保农忙时有人可用,这则是不现实的。一座庄园能容纳多少人口, 本质上是由它的土地决定的,多加一些人,就是多加一些嘴!这些嘴养不活,最后的麻烦可要比农忙时节人手紧张要大得多!
总之,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自己就是羊角庄园唯一的采购商了,而且自己订的那些货,能如数收到,且还有的等呢!却没想到, 每次去拿货都是一点儿不差、一点儿不晚,仿佛他们的纱线还有富余一样。
这种情况下,难免试探几句。罗斯先生不会把底细全都露出来, 所以也只是说:“我们纺纱场的产出的确比预计的更多一些,毕竟纺车操作熟练之后,出纱线的速度也更快了。我认为,纺车才是未来,手工纺纱再出色也就是现在这样了,纺车却说不定未来会怎么样呢!”
见识过纺织机的罗斯先生难免也学上了路易莎的口吻,对‘机器’大唱赞歌。但布商们不是啊,对这样的说法也是半懂不懂,话是听的明白,却不知道怎么说到这里了。
当然,这种‘隐瞒’是不长久的。虽然这年头消息传播很慢,可这些过去和羊角庄园有往来的布商本来就是认识的,只要稍有碰头机会,谈起了羊角庄园收纱线的事,就能对上了——事实也是如此,剪羊毛季开始一个月后,两三个布商就互相知道了情况。
其实有何止是他们三个之前就有合作的布商?罗斯先生还发挥了主观能动性,通过自己的人脉,另联系了三个布商呢!这三个布商,说起来拿货量还更多。毕竟他们不太了解羊角庄园能有多少产量,基本上就按照罗斯先生承诺的数字,以及自己的缺口商量着来了。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一位相对年轻的布商忍不住道:“为什么羊角庄园能有这么多纱线产出?我打听过了,他们的确从别的庄园采购了羊毛,还在自己的庄园里洗羊毛、梳羊毛哩!但这不是他们能产出这么多羊毛的原因啊!”
另一位身宽体胖的布商满不在乎道:“羊角庄园的羊毛不再出售了,就应该知道他们会自己洗羊毛、梳羊毛的,行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别人能涉足的行业,难道羊角庄园就不能了吗?虽然他们说不定没有加入行会,毕竟是乡间……不过,我们是普罗万人,哪管他们拉尼人有没有加入拉尼的行会呢?”
剩下一位布商其实也不在乎这件事,只是说:“这话说的对极了!只要有纱线,管它怎么来的呢?说不定,是羊角庄园从别的庄园调集了所有纺线女,扩大了羊角庄园的纱线生产呢?反正专职的纺线女,要么是老姑娘,要么就是寡妇,也不用考虑佃租土地的问题,同一个主人的庄园之间调拨,容易得很呢!”
“哈哈,我就是这一点很嫉妒那些乡村地主,农奴那样温顺,怎么安排完全由他们说了算。要是城里的工人,他们可不会那么听话。”心宽体胖的布商哈哈大笑起来。
“农奴也有农奴的麻烦,即使农业年景不好的时候,依旧得留着他们。不然等到来年,生产怎么展开呢?我们在城市里组织工商业生产就不一样了,不景气的时候可以解雇工人,可以暂时不做了,等到好时候了再下场……”年轻布商‘实事求是’地说。
就在这些布商知道羊角庄园纺纱场出产有些不同寻常,但也不是很在乎的时候,羊角庄园纺纱场可是在紧抓生产。
原本庄园里只有十几个纺纱女的,可后来又有一些兼职纺纱女,她们兼职的程度比较深,即固定接纱线活儿,往年纺纱量也只比全职纺纱女稍低。这些纺纱女知道了纺纱工的报酬,再加上她们原本靠纺纱补贴家用也不是可有可无的,现在可不能断了这个,便找上门来,请求罗斯先生也收下她们。
罗斯先生想着羊毛的收购量比想的要多不少,多收几个纺纱女也没什么,就让她们也跟着学使用纺纱机。学的好的就可以做纺纱女,学的稍差的,也可以待定,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纺纱场就要增加人手了。
就这样,真正开始大量纺纱时,纺纱场是有二十多个纺纱女一起工作的。她们一天就可纺出四百多磅的纱线了——此时的纱线市价,手工纺的最优质的,价格是2芬尼每磅,至于只能做纬线的纺轮纱线,看品质而定,反正羊角庄园出的,拿到了一个半芬尼每磅的价格。
也就是说,纺纱场每天出产的纱线,价值接近3镑!
可别小看了3镑,好像路易莎随手支出都不是这些了,实际上3镑从来不是小钱!一天是接近3镑的进账,一年不就是1000镑了吗?而此时有多少人,一年进账能达到1000镑?就算是贵族,多数也是没有这个收入的。
当然,每天出产的纱线价格接近3镑,并不代表利润也有这么多。虽然纺纱场使用了新的梳毛机和纺纱机,羊毛成本也比多数布商更低,但利润率算到出纱线为止,也只有50%左右——这对于此时的手工制造业来说已然很高了,主要是新机器的使用带来了超额利润。
就按照50%的利润率计算,羊角庄园洗毛、梳毛、纺纱一通忙碌,一年总的利润大概是四五百镑的样子。这其实也很多了,因为这只是一个羊角庄园,再多几个庄园也照羊角庄园的做法来,多的不要,就算10个庄园吧,不由是一年四五千镑的进项了吗?
一年四五千镑的收入啊,这是任何一个大贵族,甚至是国王,都不能轻视的数字了。
当然,这个模式不可能无限扩张,因为并不是所有庄园搞纺纱场时,都能得到羊角庄园一样的支持的。最简单的,本身就不产羊毛,周边也很难便捷、便宜采购羊毛的庄园,其实就没有搞纺纱场的基础。
乡村不比城市,城市之所以能成为城市,大多数就天然在交通枢纽上!再加上后来慢慢构建起的运输网络,它们很多都有获取原材料的渠道,成本上也差的不是太远——然而就是这样,北部低地地区的羊毛纺织业还是积累起了相当大的优势。
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羊毛获取成本的一些优势,在行业体量越来越大后,就越发不可忽视了?
所以,要搞纺纱场的庄园,最好是本身就大量产出羊毛,这样估计周边也是适合产羊毛的。本身出产加上就近采购,至少成本控制上不会比纺织城市差什么的。
这些庄园集中纺线女,甚至还要调拨其他庄园的纺线女做纺纱工,生产才能做下去——就像布商们私下说的,专职的纺线女大多是老姑娘、老寡妇,没有拖家带口,也不会有佃租田地的考量,调拨起来是比较容易的。
而且这样,也不会因为区域的纱线生产都集中到那些庄园了,她们就失业了。
至于那些兼职的乡村纺线女,一来作为兼职者,问题没那么大。二来,因为手工纱线更加优质,估计很长时间内,经线,尤其是一些高档布料,还是只会用手工纱线。这样一来,手工纺纱的活儿估计还是能做下去的,而且说不定会因为供应不上,更加紧俏呢!
另外,羊角庄园纺纱场模式不能扩张,也有市场的原因……纱线现在紧俏不假,可市场的需求总有个头啊!甚至不需要考虑市场需求到头,只要想一想使用纺纱机的纺纱场多起来后,纺纱机会慢慢出现在城市,那时候面对的竞争,就知道天花板在哪里了。
如果路易莎有意搞技术保密,或许还能独占这个优势几十年,赚几十年的超额利润也够了。但问题是,她又没有这个想法?
路易莎的想法不过是先在自己的庄园弄起来,可以打个样,固定下模式,后面的人因为惯性,也因为她定下的法律,可以照着做。到时候,生产力进步了,普遍都有好处,纺线女等可怜的生产者也能分享上一些好处……
所以重点真的不是钱,是这件事的影响力,而影响力是要慢慢显现出来的,至少现阶段还看不大出来——对纺纱场来说,就是羊角庄园内有一些雇工,有数的人口得到了更高收入。对纺纱场外来说,羊角庄园出的纱线汇入到整个纺织行业,就更不算什么了!
事实上,路易莎自己都没有关注那点儿纱线的出售,她也知道时间长着呢,还得看以后。
现在的她已经在考虑飞梭织布机的事儿了……是的,先在还不好立刻上马飞梭织布机,最好等到纱线供应过剩,即织布速度赶不上纺纱了再说。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再者也是最近搞纺纱机想起来,那就先弄呗。
飞梭织布机要比纺纱机麻烦一些,正好可以提前做出来,到时候先不推出,只当是技术储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