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此一来,成为阁老后,对于严嵩的威胁也远不如前面几位大礼议重臣。
而他也确实没有当首辅的野心,能够入阁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正因为如此,黄绾才会相信严嵩的承诺。
对于彼此而言,都是最佳的选择。
卖了他后,说不定别的臣子入阁,继续与之斗争,这是何苦来哉?
另一边,严嵩走入屋内,凝视着案头摇曳的烛火,也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凡事都由得老夫随心所欲,倒不妨留你在内阁,做个应声虫般的泥塑阁老。”
“可惜——”
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严嵩眼中寒光乍现。
此番大动干戈,发动这样规模的清洗。
展现出来的手段,势必让朝野上下敬畏。
同时也会受到陛下的严重猜忌。
哪怕这是对方有意放纵的结果。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缓和圣心的法子,就是替补入阁的阁老,得是陛下的心头好,专门负责盯住自己。
既然如此,就得懂事。
万万不能自己安排人选,把位置先给填上了,流露出独霸内阁的趋势。
真要如此,他这位内阁首辅,也做到头了。
有鉴于此。
严嵩将黄绾手书的名单凑近烛火。
火舌舔舐墨迹的瞬间,仿佛已看见一张俊朗的脸庞——
会是……
那个人么?
但无论如何。
黄绾都不在其列。
灰烬飘落在镇纸上,恰似一场未竟的仕途梦。
……
“陛下,慈仁宫传来喜讯,太后娘娘进了一碗米粥!”
沉香尚未散尽,朱厚熜将亲手誊抄的《北斗经》供于三清像前。
青烟缭绕间,黄锦碎步近前禀告。
“好!好!”
朱厚熜喜形于色,再拜了拜,起身拿起磬锤,击响玉磬。
“咚——”
清越之声响彻殿宇。
后世评价,嘉靖生平唯一爱的女子,就是他妈,蒋太后。
其余什么皇后妃嫔,嘉靖的作为都可谓冷血,唯独对于他妈是真的孝顺。
此番斋戒祈福也是如此。
蒋太后的年龄越来越大了,难免生病。
每回朱厚熜都极为紧张。
此番闭关七日,不见外臣,确实有坐视事态发展,撇清责任的用意。
但另一方面,为蒋太后祈福之心也是十分恳切的。
如今听到蒋太后身体恢复,自然龙颜大悦。
不过待得黄锦退下,又有一道身影悄然入内,却是一位宫婢。
到了面前,跪呈密报。
朱厚熜展开,眉峰微挑。
上面不仅有严嵩于这数日间,指挥锦衣卫缉拿的六十七名官员,而且每个官员的记录,都是清晰无误。
甚至连北镇抚司内发生的殴打,都在其列,过程之详细,仿佛亲临现场,历历在目。
“严嵩……”
朱厚熜仔细看完,嘴里喃喃低语。
他知道此次严嵩肯定会大动干戈。
出于对臣子的不信任感。
他也希望严嵩对于群臣大动干戈。
况且清洗得再狠,那些反对的臣子恨的也会是严嵩这位内阁首辅。
与斋戒祈福的君父何干?
可看到严嵩的手段,朱厚熜还是有些震惊。
这老倌儿够狠啊!
几个日夜,清洗的人数,比起延续一年多的李福达一案还要多。
对待霍韬更是赶尽杀绝。
只要是对其表达过支持之念的,哪怕只是执政理念的认可,也一并被归于党羽,统统获罪缉拿。
大肆牵连,毫不手软。
当真看不出来。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还被士林推举为清流领袖,却能干脆利落地举起屠刀。
毫无疑问,朱厚熜生出了警惕。
严嵩今日敢对群臣下屠刀……
明天不会架空朕吧?
再看内阁的其余几位。
李时不必说了。
唯唯诺诺的应声虫。
费宏的魄力也着实一般。
年岁还大了。
至于霍韬。
看着他与黄绾的争斗,朱厚熜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厌弃。
大礼议再是有恩情,也不是这般挥霍的。
黄绾出卖了自己的同僚。
霍韬狂怒之下,在锦衣卫内饱以老拳,更是仪态尽失。
这样的臣子,告老还乡都是最体面的下场。
如此一来。
朱厚熜眸光微闪。
他忽然想起那个曾属意已久的人选。
当初就想提拔,因严嵩更合圣心而暂且搁置。
既然霍韬倒台,黄绾也不会予以提拔,何不顺理成章地将那位补充上来,成为天赐的制衡之棋。
“传翰林学士夏言,于乾清宫外候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