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酒因白居易一首《问刘十九而名声大噪——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但绿色的酒其实多半不是什么好酒,顶级的酒往往色泽金黄,有如流动的琥珀,入口甘甜清冽。
所谓的翠涛酒,也只是能喝罢了。
田珺倒不挑剔,大口往嘴里灌,反正不是黄巢酿的烧酒,轻易喝不醉。
她眼角突然瞥到一道金发身影,不由揉了揉眼睛,只觉自己可能眼了。随即听见对方脚上金铃的清响。
来者是个金发胡女,戴珍珠帽,穿纱罗绣长袖裙袍,舞衣以金铃装饰,脚踏锦靴,舞步合着鼓点,踢踏不已,身上铃铛响声清脆急促。
田珺的阿娘龙霜氏也是胡姬舞女出身,田珺自然认出这是大唐流行的西域舞蹈——“柘枝舞”。
这胡女虽亦是金发,容色却远远没法和王尤滴相比,妆容浓艳,有股浓重的风尘气。
酒楼里的男客瞧着胡女身上露出的大片如霜肌肤,纤细的身段,起伏的峰峦,仍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如痴如醉。
这当然就是长安洛阳两京极为常见的,当垆卖酒的胡姬。李太白有诗曰——“落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没想到衢州城外的乡社里,酒肆内也有金发胡姬演舞。
跳着柘枝舞的金发胡姬向众人飘了几个媚眼,往朱温这边旋了过来,突然探出素手,隔着一张红罗锦帕托住了朱温下巴,以不甚方正的唐言说道:“贱妾欲邀郎君一宿,郎可有意于妾身耶?”
一时间,全场客人把艳羡目光投朱温身上。
田珺脸色顷刻转作铁青。
这些当垆卖酒的胡姬,一般都不是店主豢养的,只是临时挂靠。她们中很一部分,还是被主家玩腻之后,打发到酒楼里“沽酒当垆”,给主家赚钱,获利大部分要上交给主家,自己只能留下一点儿。
至于出台给酒客侍寝……有个唐朝诗人曾作诗吹捧自己朋友,说“胡姬若拟邀他宿,挂却金鞭系紫骝”,显得人家多么情愿一样。一般来说,只是对方身份尊贵,出价又高,不好拒绝而已。
真被美貌胡姬主动邀请,只有一种可能,客官长得太合胡女脾胃。这时候优惠些金帛,也是常有的。
朱温叹了口气,对田珺压低声音道:“我是不是早该把脸蒙上?”
田珺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从朱温下巴上推开胡女的玉手,大叫道:“不许!朱郎是我夫君,哪个骚狐狸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姑奶奶的男人下手?”
一位美人突然咄咄逼人地贴过来,金发胡女不由吃了一惊。
田珺虽皮肤微黑,但作为混血儿,结合了胡汉双方的容貌优势,确是罕见丽色。
唐人女子喜用落梅妆画在额头上,但田珺因面色偏深缘故,自秀发内垂出个梅状金坠子贴在额上代之。金色与田珺肌肤颜色相近,又令她仪态多了三分贵气。
“哟,原来是这位美貌小哥的夫人。”
“妒忌可是七出之一,小娘子坏你家郎君好事,不怕遭郎君冷落守空床?”
酒客们纷纷起哄。
这也是实话,本朝男人稍有点钱就以风流为习,女子若生起嫉妒心反倒是有过。不纳妾不宿娼,不和婢女家妓不清不白的男人,几乎都是深爱自家妻子,心甘情愿如此,在本朝历史上也寥若晨星。
这种事只有朱温亲自站出来。
“我和我家珺妹鹣鲽情深,只能辜负小娘子一番美意。”说着,朱温掏出一枚银锞子放在胡女掌中,作为柘枝舞的打赏,胡女才千恩万谢地去了。
“郎君如此不解风情,却让世间少了一桩风流韵事。”酒客们还在议论纷纷。
“家不及野香,你家娘子虽然美貌,又哪里比得上胡姬月夜相邀,交颈厮磨的销魂滋味?”
田珺实在听不下去,上去结了酒帐,拉着朱温就走。酒和羊肉还剩大半,也都不要了。
“这帮闲汉着实无聊透顶!”田珺切齿道:“搬弄是非,也不怕口条上长脓疮。”
“河北那边呢?河北的燕赵歌姬,也很有名。”
“若是在河北,姑奶奶直接掀桌子砸店,把这群人痛殴一顿。还不是为了别给义军惹事!”田珺面露不忿:“咱们找个地方投宿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