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德走过通道,被牢房舍监和几名狱警押着穿过监狱,来到许多大寝室中的一个。
那间大寝室有二十米长,十米宽,天花板挑高。
有铁窗可以看到建筑周遭的开阔地,寝室两头各有一道高大的铁门。
在其中一个铁门附近,有间浴室,里面有三个干净的蹲坑。
他们给阿南德五分钟时间,洗掉脸、脖子、手臂上的血渍,使用干净无比的蹲坑。
大寝室里有一百八十名受刑人和二十名牢房舍监。
里面的四分之一区域专供牢房舍监使用,他们有专属的干净毯子。
睡觉时可以把多张毯子叠起,叠成柔软的地铺,且相互之间留有空当。
其他人则在剩下的四分之三区域挤成两排,他们和舍监之间隔了条“楚河汉界”。
普通牢犯也有一条毯子,平时堆在墙角,折得整整齐齐。
睡觉时取下,犯人躺在窄毯子上,彼此肩摩着肩。
他们头顶到墙壁,脚朝寝室中间排开。明晃晃的夜灯会始终亮着,值班的舍监轮流在两排脚之间走动。
他们来回巡视,全都带着哨子。哨子就挂在脖子下,会在他们碰上无法处理的事情时召唤狱警。
阿南德被要求睡在普通犯人区,他从墙角拿一张毛毯,就铺在了安尼尔边上。
第一个晚上他就没睡着,倒不是身上的伤痛,而是躲在毯子上的虱子扰人清静。
它咬人刺痛,有图钉大小。每次都会把肚子吸的圆滚滚,放在石质地板上,用手一压,全是血。
监狱里的犯人每晚都会被咬上好几口,那些圆圆的伤口,不久就会化脓,接着成为脓疱。
那些呆的够久的犯人身上,甚至会有一百多个化脓、受感染的伤口,没有东西能治得了他们。
阿南德想起身捉虱子,结果被安尼尔警告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那些舍监会狠打每一个不睡觉的人,更不能和他们对抗。
“不管他们做什么,为了保住性命,绝对不要回击。这里不是活人的世界,老兄,我们在这里全是死人,你什么都不能做!”
尽管阿南德听进去了,但他还是被值班的舍监打了一竹棍,毫无理由。
接下来的几日,这种情况不断复现。那些舍监吃饭时打他、洗漱时打他,就连出去放风也会无缘无故的挨打。
阿南德沉默,他忍受一次又一次特别的针对。
他心里始终有着一股气,那就送消息出去。
只要罗恩巴巴知道他在这儿,就一定会来救,他坚信这一点。
那些舍监变本加利,不准他早在去洗漱池,而是留在最后一个。
洗漱池的一端有个大阀门,每天早上会有犯人拧开,供大家洗漱。
不过水不是无限供应,上面的蓄水槽低于水位时就会断流。
阀门刚打开,上百名的犯人就会争先恐后的挤上前,去抢一根小水管里的细细水流。
等阿南德端着铝盘上前时,水管里只剩涓涓水滴,更可怕的是水里有数百只像丝线一样的水虫在蠕动。
“老兄,它们住在水槽里。水位低时,水虫就会从水管里出来。但它们不咬人,比虱子可爱的多。”
安尼尔端着满是水虫的铝盘,把里面的水往胸前、背后倒下,然后伸到水管下又接一盘。
前面的水虽然干净,但抢的人多。到后面没人了,反而能让少数人痛痛快快洗个澡。
阿南德当然认识水虫,他一直住在贫民窟,对这小东西不陌生。
它们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会死掉,不必担心成为身上的寄生虫。
他端着盘子在水量越来越少的水管下接水,然后把满是蠕动虫子的水倒在短裤里。
孟买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温和,如果不洗澡,很快身上就会成为虱子窝。
不出意外的,阿南德因为洗漱排在最后,又挨了几棍子。
他忍下来了,甚至不再生舍监的气。
因为有两个年轻的犯人即将被释放,他们是马拉地人,所在的乡下和阿南德老家不远。
他们是目不识丁的乡下青年,来到孟买,碰上警方搜捕无业青年,稀里糊涂的就被捕了。
这两人未受到任何正式起诉,就在监狱里待了三个月,现在终于要出狱。
阿南德和那两人碰面,告诉他们罗恩.苏尔的名字,以及去哪里找人。
他保证只要出狱,就会给他们丰厚的酬谢,包括安排他们的工作。
两个青年双手合十表示祝福,然后离开,脸上带着灿烂、乐观的笑容。
当天晚些时候,舍监突然要所有人集合。口气比平常更粗暴,他要犯人们紧挨着墙抱头蹲下。
很快阿南德就看到那两个想帮他的年轻人被拖进寝室,往中间空地上一抛。
他们已几近昏迷,挨过一顿毒打。脸上的伤口在流血、嘴唇肿起、眼睛淤青。
两人裸露的双臂和双腿上,满是铁皮竹棍抽打的蛇皮状伤痕,就和阿南德身上一样。
“这两只狗想替那个贱民带话到外面,”舍监头头咆哮,“凡是想帮那个贱民的,下场就是这样,懂吗?
现在这两只狗还得在牢里,在我的地盘,多待六个月!六个月!你们谁敢帮他,就会有这种下场!”
安尼尔用忧惧的眼神看向阿南德,仿佛在说:“老兄,这下麻烦真的大了,后面不会有任何人帮你。”
事实是,阿南德的麻烦更大。
那群舍监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句,接着就把他团团围住。
他们逼他仰躺下,头顶在铁栏杆上。然后不知从哪找来了铁手铐,把阿南德手举过头顶拷紧。
接着又拿椰子绳在脚踝处,把他两条腿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