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这位陆少卿倒不是目无上级的傲慢之人,而是个进退有度的实干官员。
许锦之看向崔贵妃的奶兄,此人印堂凹陷,眼睛浑浊,面相极差。偏他自己不觉得,还用挑衅的目光看着许锦之。
“黎郜,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陆少卿开口道。
黎郜似笑非笑道:“哪里来的人证?青楼的人,不都说自己看错了吗?还有,来投案自首的人那样多,你不去审他们,倒抓我来。你这样胡乱判案,仗着一点官威就欺负我们老百姓的人,我非要进宫告诉贵妃娘娘,求她给我们老百姓做主。”
“青楼的人为何翻供,你心中有数。再说那些前来投案的人,本官也一一审过,他们的供词,漏洞百出,根本立不住脚。”陆少卿说道。
黎郜猖狂地笑了两声:“我说陆少卿,你破案不过为了升官发财,现在我给你找来凶手了,你随便挑一个处置了就是。这么较真,不怕刚得的官儿,被圣人撤了?”
陆少卿肉眼可见地恼怒起来,正欲开口说什么,却被许锦之抬手打断。
“黎郜,你这样的身份,如何能进宫?不过是依仗着贵妃娘娘喝过你母亲的奶,哄骗一些刚来长安、站不住脚的小官罢了。是谁替你摆平了这桩事,只需在近一年里调来长安又无世家背景的小官里找一找,便能找到。我若扭着这个小官儿去圣人跟前,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保命,供出你来?”
黎郜神情一愣,反应过来后,虽是眼底露出恐惧,但嘴上仍不肯求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许锦之饶有兴致地看向他,“那我便将话再说得明白些,你进不了宫,你母亲如今也不太容易进宫。如今太子殿下监国,太子与贵妃娘娘之间不睦已久,你也该有所耳闻。先不说贵妃如何知晓此事,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毫不遮掩地替你摆平呢?难道不怕落人把柄?故而,你定是哄了人帮你,但你承诺给别人的好处,贵妃娘娘一定不知晓。等那人知道被你欺骗后,定不可能帮你隐瞒什么。”
众人恍然大悟,望向许锦之的目光,满是钦佩。
黎郜想到什么,忽然哈哈大笑:“不愧是许寺卿,果然脑子好使,不过,你也只猜对一半。贵妃娘娘她,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会豁出一切来帮我。”
许锦之勾起唇角,“我刚在宫中见过贵妃娘娘,她如今日子好过得很,宫中无中宫,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亲口对我说,看着过去的人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滋味妙不可言。你在如今的她眼中,不过是条狗。她会为了一条狗,去落人话柄。我可不信。”
黎郜瞬间被激怒:“你懂个屁!她以前就是个没人管的庶女,脏兮兮的,性子还有问题,天天虐鸡虐狗,要不是我阿娘可怜她,替她兜着,她早被赶出崔府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这下轮到许锦之怔住了。
他好奇为什么黎郜这么确信,崔贵妃会救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常人所知的秘密。于是,许锦之用了激将法。
激将法起了作用,不过,黎郜说的话,倒是让许锦之有些意想不到。
“虐鸡虐狗?”
黎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瞬间的惊慌失措之后,矢口否认:“没有啊,我意思是,我阿娘对她有大恩,她不可能不帮的,不然会被别人说。”
许锦之还在想他刚刚说的话,再联想到宫中崔贵妃和张昭仪的反应,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可怕的猜想。
思及此,许锦之再也坐不住了。
他起身向陆少卿告辞,随后径直往外走,李渭崖知道他一定是又想到什么案子的关窍,于是跟了上去。
“你这来了又去的,也就我能理解你,陆少卿指不定内心在想,这人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又不管到底。”李渭崖追上他,调侃道。
“他怎么想不重要,我是幸亏管了这档子闲事,不然线索从何而来?”许锦之勾唇。
李渭崖隐隐约约察觉,许锦之在查的案子,可能与宫中贵妃相关。但他不知案情,此案涉及皇家隐秘,他也不会知道。故而,他什么都没问。
俩人还没走到门口,宫中宣旨太监,已经进了门内。
太监来传圣人的旨意,宣李渭崖入宫。
李渭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整个人从轻松的状态转变为紧张,他有些错愕地看向许锦之。
许锦之亦皱眉,他知道,圣人这时传李渭崖入宫,多半是问他的选择。可是,时间如此紧迫,他手头的案子刚有眉目,还不足以揪出真凶。太子那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说服圣人。李渭崖性子冲动,又是涉及他母亲的事,许锦之担心他会将事情搞砸。
“我和你一道入宫。”许锦之开口道。
有了许锦之的话,李渭崖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
入了宫后,俩人在宫道上分道扬镳。
许锦之对李渭崖说:“陛下若是允你,重查你母亲消失一事,你便应了。除此之外,他的任何话,你都只能听一半,信一半。他若逼你,一个‘拖’字诀即可,万万不可对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