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姑,你觉得情感关系中,女人讲独立是一种没本事的表现?女人遭背叛也是因为自己没本事?你把脏水都泼给女人,认为所有罪恶根源都在女人这里,说明在本质上你还是没瞧得上你自己。我以为像你这样从农村走出去、财富自由的女人会昂首挺胸做自己,到头来还是自卑。”
杨素凤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杨之玉没再问下去,她们之间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杨素凤说了太多话,口渴,拿起保温杯吹了吹,小口一抿。她松懈了神经,翘着嘴角指指桌子上的塑料袋:“拿的什么?”
“油炸糕。”杨之玉回:“我妈炸的。给你拿块尝尝?”
“我不吃。油大,长肉。”
杨之玉切入主题:“小姑,我姥姥打你在先,我在这和你道歉了,对不起。你当着我单位同事和我作者的面骂我,骂我妈,还出手打了我朋友,让我颜面尽失,这我得讨个说法。”
“你想干啥?”
杨之玉拿出手机,打开视频录像:“你可以不给我道歉,但我朋友以及我妈,你得道个歉。”
杨素凤出奇地平静,没有烦躁起来,也许是最近疗养有效果,她质问杨之玉:“你和我儿子断干净了吗?”
“干净了。”
“那就好。你俩门不当户不对,现在不分,以后也会分。”
杨之玉问:“小姑心里是不是有合适的儿媳妇人选,比如戚美熹?”
“什么?”杨素凤蹙眉。
杨之玉笑。
杨素凤一哂,说这不是你该聊的。心里却琢磨,这么多年戚美熹都没攻下来,究竟是为什么呢,明明戚美熹也在各方面照顾自己,生意上,人情上,这个疗养院就是戚美熹找人帮她办的入院。
“小姑你是个明白人,既然真有这个想法,就得豁出去儿子,想着高攀又怕儿子当不了家吃亏,老这么耗着,小舟不是起了逆反心理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你走吧,带上你的油炸糕!”
“小姑,和我朋友、我妈说声对不起,来!”
杨素凤恶狠狠瞪她,杨之玉眼里却异常冷酷。
对峙几秒,杨素凤对着手机说了句:“秋嫂,你闺女比你有本事,羡慕你有个好闺女。”
杨之玉安静端着手机,等她下一句。
杨素凤见她神思极定,缓了缓,妥协道:“对不住了。”
杨之玉点头:“我朋友叫荣老师。”
“他活该!自找的!什么你朋友,是你相好吧?”
“道歉吧,小姑。”
“滚开!”她胸口起伏,拿手扒拉手机,看样子像要发作。
杨之玉只好收了手机。
“走走走,我按铃了啊!”
杨之玉犹豫,想等何诺舟回来,可门外依旧没有动静。
她起身离开。
杨素凤忽然问:“你那个……地下恋情没黄吧?”
“没有。”杨之玉明白她意思,却也不想多解释,回了刚才杨素凤说过的话:“他虽没钱,但是个好人。”
杨素凤这下被逗乐,带着嘲讽说:“所以你就适合找个这样的,能管得住他,能当家作主呀!”
杨之玉觉得她的嘲讽没有任何攻击力,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悲。
回道:“我不管他,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有共同的生活。小姑,其实刚才的问题是我故意那么问的,但现实生活远远超过这两种选择。女人不是要依附男人或要掌控男人。男女能生活到一起去,需要多方面的契合,物质上、精神上,包括性上,肯定也有种种困难,但两个人始终保持步调一致,在生活里不掉队、相扶持、常谈心、多抚慰,日子才会甜多于苦。我父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我听我妈抱怨过家里没钱,但我从未听她说过嫁了让她后悔的人,生了让她后悔的孩子。”
等杨之玉走后,杨素凤拎过塑料袋,拆开装了油炸糕的盒子,拣出一块来,咬一口,放在嘴里嚼。
忽然想起那天她大姐在她挨打后哭着说的话,她说咱们姐几个,尤其是小五你啊,当年要是没杨明亮他爷偷偷给的半缸黍米救命,就死啦!
少跟我提当年!
杨素凤胸中愤懑,大姐真是脑血栓后遗症,眼前的好事不记得,当年的糟心事时不时拿出来回味。
去他爹的当年。
她越嚼越用力,嚼着嚼着,眼泪就出来了。
那边,荣善衡看完学生又去学校办公了,微信说晚点回家,赶不上给她做饭,让她随便吃点什么。
杨之玉回到家,打开冰箱看了看,没有吃东西的欲望,上楼躺床上刷手机,刷着刷着就睡着了。后来何诺舟来了一通电话,说了些关心的话,又说了杨素凤的病情,最后问杨之玉,和他同居的人是不是荣善衡?
杨之玉深吸口气:“我确实租了荣善衡的房子,但是小舟,那个时候,我和他只是朋友。”
何诺舟在电话里笑笑,说明白了,只嘱咐她,连戚美熹都搞不定的人,最好别陷太深。
夜色深下来,外面开始落雨。
荣善衡回家,洗手,上楼。
卧室灯熄了,杨之玉还穿着出去时的衣服,睡得很香,想必这些日子没怎么睡好吧。
他不忍扰她,却也不想离开,就坐床边,陪着她。
半小时后,杨之玉醒了,看见荣善衡握着自己的手,眼神温柔。
“善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