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内一片沉默, 这次皇帝沉默的时间要比往常要长。
其实三藩一同叛乱时他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太操之过急了,刚开始平叛, 大清士兵战线太长如摧枯拉朽一般溃败,他只能选择硬着头皮打下去。
打了这么多年,他的热情, 他的信念全都埋葬在这场持久战役里。
他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了,说句难听话,他现在已经而立之年, 思考问题首先考虑的是平衡问题, 明知道各省贪污严重,可是考虑着北边噶尔丹族反叛一事, 已经思考用兵了。
什么贪污不爆出来, 他都选择视而不见。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她对他期望这般大。
民间不应该因为他是异族皇帝万分警惕吗?怎么还对他抱有期望?
“你好像很急?”许久沉默后他开口。
宝音当然急。
“赶紧收拾家里, 船都造好了, 我要去外面跟洋人抢地盘!”
“玄烨,你想做唐太宗还是唐玄宗?”
[何必忌惮汉人, 这世间纯血的汉人早消失了, 谁家祖上没有夷狄血脉?满人跟鲜卑人的区别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未来所有民族都是一家人!]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 根本无法理解现在满人和汉人彼此之间深渊一样的差距。
“自然是唐太宗。”
[他跟唐太宗最像的就是废了还不容易培养的太子, 李承乾跟胤礽经历太相似了。]
皇帝脸黑,这事不是还没发生吗?
“想做唐太宗那就得有超出一般人的胸怀。”她并不看好他。
根据历史康熙爷的经历,前面英明后面昏庸,区别在于没有唐玄宗那么糟糕,也没有玩砸了整个国家。
她郑重问他, “要变法吗?”
[要,我就奉陪到底,不要我就退回去搞自己的钱,等以后找机会溜出去做那风风光光的女海盗去!]
皇帝脸更黑了,还想着跑路?
***
许言均和同事一起敲响了某破旧小院的门,见里面的妇人眼眶红肿,他收起了微笑,将手里的铜牌子递过去。
“你好,我们是《世界新闻报的报人,想采访一下您女儿的一些情况……”
他还未说完,院子里传出快速奔跑声,一个举着菜刀的中年男子凶神恶煞道:“滚,都给我滚,没什么好说的!”
许言均面不改色,他的同事还是个刚入职的生瓜子,这会儿看到中年男子凶神恶煞模样,吓得躲到他后面。
“我已经打听了关于你女婿的案子,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可能只是挨板子,难道您就不想让他给你女儿偿命吗?”
中年男子一怔,他身后又走来一对年轻夫妻,男的那个红着眼睛拉住中年男人,“爹,让他二人进来吧,姐姐死得惨,我们得让那个混蛋跟姐姐偿命!”
中年男子被妻子拉到一旁,年轻男子揉了揉眼睛毫无精神气地驼背往屋里走,“请进吧。”
许言均主动踏入院子,他的同事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见他已经进去忙跟了进去。
啪嗒,门被关上,也遮挡住了外面的异样眼光。
“我姓许,是《世界新闻报的报人,这次奉上级命令来采风受害者家属,这是我的身牌。”
他将铜牌放在桌上。
年轻男人请两人坐下,看得出来这家的家境并不富裕,地上放了不少煤渣,应该是靠捡煤渣为生。
这是近年来多出来的行当,运煤道上掉落了不少煤渣,城里有专门的人去捡这个,混合了黄土自己晒煤球,积攒一些后就挑到胡同里卖,有些人贪图便宜也就买了。
“那个王八蛋真的会被放了?不是说杀人偿命吗?”年轻男人坐下来立刻问。
他媳妇倒了两碗茶递过来。
许言均将纸和笔从包里取出来,回道:“律法规定,夫殴打妻致其死者,判绞,故意杀害,同样绞,有个例外就是妻殴骂夫之父母,丈夫擅自将其杀害,只需杖一百。”
年老的妇人瘫软到底,“真是没天理了,我女儿岂不是白死了?”
年轻男人觉得哪里不对,“应该没人能挨过一百仗吧?”
许言均拿着笔放在纸上,“我看张广一身横肉,远比普通人壮实,其他人不一定能挨过,换成他还真有这个可能,你们真愿意赌这个可能吗?”
肯定不愿意,他们一家恨不得生吃了张广!
许言均:“根据现在掌握的信息,张广因为你姐姐出嫁索要高额彩礼,出嫁后只带了两床被子出嫁而心生不满,才对你姐姐施展暴力。”
年轻男人没有开口,他的母亲边擦拭眼泪边道:“慧娘自己选的这门亲事,说他给的彩礼多,这钱就留给家里,往后她嫁出去就不会管家里了。”
年轻男人一脸羞愧,“是我没本事,当初姐姐跟胡同里的李哥都相看好了,是为了我娶亲才卖了自己。”
他媳妇一脸不满意,“我又没有让你们家卖女儿,别人家都有金首饰做彩礼,我娘家还陪了两件,总不能彩礼比不上嫁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