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春来得早,去得却不早。
最后的一场雨下尽后,息府的池中全都浑浑浊浊的,下人将池中去年沉在水下的淤泥、枯叶都清理出来了。
随后那股子腥臭的味道拢在府上久久难以?散去,满府熏的香都无甚作用。
息兰离得荷花池最近,受不了便向老夫人撒娇,想要前往别苑山庄住上几日。
独独息兰一个小姑娘去山庄住,老夫人自然是不肯的,想到近来长孙在府上的时日渐多,便派人前去探长孙的口风。
最后得来消息,准许府中想去的弟弟妹妹前往山庄住上几日,但他事务繁忙抽不出空去。
如此息兰兴致勃勃地拉拢了好几位姐妹,相约要一起去山庄玩耍。
其中乔儿不久前刚与人定了亲,想要在绣楼中绣嫁衣,所以?便不与她?们一起出去。
而?孟婵音寻常不出院门,上次在校场受了惊吓,回来小病了一场需得在府中好生修养,所以?息兰派人按例问了后得到委婉的拒绝,自然就?略过?了这两人,与其他人收拾包裹去了山庄。
清晨。
府中早不早儿热闹了会子,待到马车朝着山庄行去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蝉雪院距池塘较远,平素一直有熏着香,倒也闻不见什么难闻的味道,之前不少人总爱往她?这边跑。
这种?不热不凉的天很是舒服,绿油油的藤架上结着大?串的青葡萄,光影透过?一簇簇葡萄落在地上散出初夏的暖意。
叶荫下,少女?白净的脸上红粉,坐在藤木椅上捧着书看得入神?,身下的青湖金织素襦裙逶迤垂地,远远瞧去端得似娴静的芙蓉。
她?看得认真,偶尔翻动书页发出摩擦的‘沙沙’声,所有心神?全陷在书里。
春心从外面回来,见姑娘又坐在藤架下看书,微不可查地轻叹。
自从猎场出现那等事后,姑娘就?越发不爱出门了,多数时候爱独自一人在院中看书写字,虽然偶尔四公子会来给她?解闷,但也不能总是来。
春心倒想四公子少来些?。
毕竟不是亲姐弟,而?且姑娘都已经到了出阁的年岁,不应该总与相差不大?的男子来往。
春心刚叹息完,欲上前询问姑娘要不要去屋内休息。
刚一走近,还不待她?开口,余光忽扫至侧旁休憩小室中,似乎走出了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
春心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转头,见来人是长公子才悄然松口气。
最近府中的池塘传来怪味,尤其是息扶藐的书房与寝室深受荼毒,而?蝉雪院味道最淡,且多余的房间也多,所以?近来长公子会来此处午休。
两兄妹自幼开始便比旁人亲密,但亲昵得坦坦荡荡,而?且长公子甚至还亲自着手?替姑娘挑选郎君,所以?她?们这些?下人自然也不会多想。
春心对前方的息扶藐身欠俯礼。
青年靠在门口身上质地如绸的长袍上有压过?的痕迹,懒恹恹地抬着似是刚醒来,如墨勾勒的微翘眼尾洇着淡淡的红痕。
睡了半个时辰,他神?情?还有几分倦意,目光淡然地落在院中的少女?身上。
少女?在外面晒了一会的太阳,此时脸颊薄粉似三?月枝上的春桃花,坐在绿油油的树下带着娇艳欲滴的明艳。
沉溺在书中的孟婵音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对他弯眸一笑:“阿兄醒了啊。”
听着她?软哝地喊着阿兄,息扶藐微垂下眼帘,恹恹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圆椅上,长腿半曲,后颈靠在椅枕上,仰着下颌,还有些?没有彻底清醒。
近来事情?较多,他的确挺累的。
孟婵音打量他脸上难掩的疲倦,放下手?中爱不释手?的书,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在他的身边。
他侧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柔声说:“料到阿兄要醒了,之前我温在小厨房的醒神?茶,现在温度刚好。”
息扶藐垂眸端起茶,置于唇下慢饮。
苦涩的茶蔓延在舌尖,无端的,他忽然勾唇笑了。
孟婵音见他莫名失笑,茫然地眨了眨眼,坐回去,捧起书又继续看着。
喝了茶后,他稍有清醒,见她?坐在一旁娴静地垂着头,视线自然落在她?捧在手?中,看得入迷的书上。
那书是前些?日子他寻来的。
一连几日看了好几本,倒是一刻也离不了。
何时她也能这样离不开他。
息扶藐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偏头对春心吩咐道:“去寻凌风,让他将书房中的东西拿到这里来。”
最近长公子在这里处理过?不少正事,春心不疑有他,甚至乐于看长公子对自家姑娘一如往常,没有芥蒂。
其他姑娘有的,长公子一样也没有少过?姑娘,且连姑娘的婚事都还是在百忙之中,亲自抽空在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