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距离广州路途遥远, 省交易团要提前一周整队出发。
而正式出发前,所有团员还要进行一个为期三天的外事礼仪和外事纪律培训。
叶满枝与余幽芳在会议室前排找到两个空位,瞧见一脸严肃的电机厂厂长时, 乐呵呵地问:“高厂长,您还亲自去广交会拉业务啊?”
“上级要求我们派人去广交会, 不去能怎么办?”高厂长拉着脸说, “干了一辈子革命, 现在反而要跟那些大鼻子资本家做生意了!”
叶满枝和余幽芳:“::::::”
高厂长这样的, 确实得接受一下行前培训。
不过,叶满枝能理解高厂长的态度。
她家老叶也是如此, 提起资本主义就没啥好脸色。
叶满枝安慰他说:“您换个角度想, 咱们从资本家手里换来外汇, 能支援国际革命, 换回更多物资。您到了广交会上好好表现,还能宣传一下咱们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高厂长瞥她一眼说:“培训还没开始, 先被小叶厂长上了一课。”
“哈哈, 我前几年接待过一次外宾, 在省外事办也接受培训来着, 我这番话就是当时的领导说的。”
马上就要出发去广州, 让叶满枝快乐得像只即将出笼的小鸟, 叭叭地开导着高厂长。
然而, 等到培训正式开始, 听了团长的讲解后,她却快乐不起来了。
“咱们省交易团的成员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她低声问身旁的余幽芳。
余幽芳也是一脸懵:“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出口交易会, 不过我听说最开始那两年的交易会都是以口岸为单位的。”
滨江是一类口岸,所以省交易团就是一个单位。
她俩坐在第一排,小声蛐蛐的话, 被团长轻而易举听到了。
团长瞟了两人一眼说:“有的同志是第一次参加出口交易会,对一些情况可能还不了解,我简单跟大家解释一下。”
两人连忙停止交谈,坐正了身体。
“前几年各口岸单独接单,出现过口岸之间争抢生意、降价竞争的情况,这样不但会扰乱谈判,还会拉低成交价格,损害的是咱们国家的利益。所以,最近几届交易会,咱们要统一对外,顾全大局,全国贸易战线要团结起来,追求整体利益最大化!”
以防各口岸的交易团只顾本地区的利益,到了广州以后,会将全国所有口岸的工作人员进行混编。
比如纺织厂的就去纺织品交易接待小组,自行车厂的就去杂品交易接待小组。
到时候会由国字头的各大专业公司统一领导。
所以,甭管你是来自哪个口岸的,只要签了单就是国家的。
广交会结束以后,会根据各省的生产和运输条件,统一分配生产任务。
也就是说,叶满枝这次去广州,即使卖力签下大笔订单,那也放不进滨江第一食品厂的口袋里。
还得等着上级统一分配!
叶满枝:“……”
晴天霹雳!
她这次跑去广州,就是想给自家多拉一些出口订单的。
有了出口任务,朱可海再想随时给人上课就不可能了。
可是,按照团长的说法,他们到了广交会就只能充当外贸交易员,为全国的贸易工作做贡献。
余幽芳去广州本就不是为了签单的,她只想趁机出门松快松快,跟哪个团都无所谓,所以从会议室离开后,就反过来安慰叶满枝了。
“叶厂长,你想开一点,全国都是这个情况,咱们到了广州以后尽力而为就好,能分到多少订单,那是由上级决定的,当交易员就当交易员吧。”
叶满枝叹着气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只当这次去广州是见世面的。
她做好本职工作,帮食品交易团多拉订单。
叶满枝随着人流走出外贸局的办公楼,望见高厂长的背影时,她心里又生出些疑惑。
如果只是把他们当成外贸交易员使唤,那省里应该多选拔一些会外语,又有外贸经验的人吧?
把他们这些厂长经理弄去交易会有什么用?
尤其像高厂长这样的,内心抵触与资本主义做生意,又不会说外语。
他能当好交易员吗?
她想去问问团长,刚迈出脚步又顿住了。
如果能公开告知大家,那团长能不在培训会上直说吗?
*
叶满枝带着满肚子疑惑,与省交易团一起坐上了前往广州的火车。
她上次去广州是在八年前,当时武汉长江大桥还没投入使用。
她跟吴峥嵘从滨江到北京,从北京到汉口,又从汉口转车到广州。
走了四五天才抵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