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接下了妹妹交代的盯梢任务。
本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 拿到澡票以后,他先去机关浴池洗了一个大澡,然后才琢磨起找人的事。
他昨天远远瞧了一眼叶来芽的那个同事,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身穿黑色华达呢棉袄, 附带一双藏蓝色套袖, 戴着棕色帽子和围脖。
据叶来芽介绍, 对方最近来澡堂子比较勤, 每次都端着一个红双喜搪瓷脸盆。
四哥心想,这种程度的盯梢真是毫无难度!
这年头大家穿出门的行头通常只有一套, 他只要盯住对方的衣着就错不了!
果然, 第三天傍晚, 他就在浴池门口瞧见了那个何主任。
四哥赶忙将吃到一半的牛肉饼揣进兜里, 提着他洗澡的家伙事跟进了浴池。
男宾部有淋浴,也有大池子。
在他想来, 如果对方真的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 那肯定得坐到浴池里交谈啊。
淋浴哗啦啦的水声, 正好能掩盖交谈的声音。
四哥有了预判, 便提前坐进了浴池里等着。
然而, 那位何主任并没来池子里泡澡, 在淋浴喷头下面洗了几分钟, 就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搓洗脸盆里的东西。
四哥眼睁睁地看着他洗完内衣裤, 又洗了两件线衣和两条床单子。
在蓬头下又冲了一次澡,就端着盆子出去换衣裳了, 除了与熟人点头打招呼,何主任全程没与任何人交流过。
四哥:“???”
咋回事啊?
叶来芽是不是想多了?
他这个妹子从小就心眼儿多,为了不在家干活, 她能一直在学校念书。
考个第七名能被她吹得跟考了第一名似的,成功从老叶手里抠到零花钱。
而像他这种缺心眼的,为了不上学,宁肯回家干活,干得不好还要被老叶嫌弃。
四哥为自己捏了一把辛酸泪,赶紧穿上衣服,跟在何平身后走了出去。
他觉得没必要再盯了,人家澡堂子去得勤,兴许就是为了洗衣服的,用热水洗床单被套,确实比家里舒坦。
他往汽车站的方向走,正好与何平顺路,便溜溜达达走在后面。
没走几步,就瞧见有个中年男人从旁边的胡同里冒出来,拦下了何主任。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花布兜,显然是想送给他的。
但何主任双手端着洗脸盆,神情严肃地摇头拒绝,与对方寒暄了好一阵,等到洗好的袜子都被冻硬了,才与对方道别离开。
快要走到汽车站的时候,又有个年轻小伙子将他拦住,同样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东西,再次被何主任拒绝了。
四哥心想,送个礼也挺不容易的,工业厅家属院里人多嘴杂,这些人不敢去领导家里送礼就只能堵在路上,数九寒天等了几个钟头,结果人家还是不收。
哎,他没工作也有没工作的好处。
不遭罪,不操心呐!
四哥觉得没他啥事了,等到周末把情况跟妹子一说就能交差。
接下来的两天也就没去澡堂子盯人。
沈亮妹下班回家的时候,见他居然没出门,不由稀奇道:“来芽不是让你帮忙嘛?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家待着?”
“不用去了,她就是想得多。”外面天寒地冻的,四哥懒得出门折腾。
“那也得把洗澡票用完了再说啊,”沈亮妹对大学生小姑子非常信服,“你不是想让来芽和妹夫给你找工作嘛,这正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
“就算我不表现,她也得给我这个当哥的找工作啊!”
“呵呵,那你就在家待着吧。”沈亮妹提醒他,“咱家麦多快要上中学了,你可别等到儿子都有工作了,你还是无业游民呢!”
“……”
“还有啊,前两天居民小组长来家里统计的时候,你不在家。现在1650岁的男同志,只要没有工作,就要登记在册。”
叶满桂心里顿觉不妙,警惕地问:“他们登记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