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又释然了,无论阿玛里克一世曾经怎样冷酷无情地对待她,他也在无意中打救了她的侄儿,她弟弟唯一的继承人。
她突然将塞萨尔一把紧紧地抱进怀里,塞萨尔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成熟的女性如此亲密地对待。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感情内敛的人,他们从不说爱,虽然他知道他们是爱他的,但从记忆中,他搜索不到任何印象深刻的拥抱和亲昵——而现在,他可以感觉到一具灼热的躯体几乎将自己整个儿包裹住了,她在微微颤抖,又或者是过于剧烈的心跳引发的震动。
他将双手放在雅法女伯爵坚实的脊背上。“我很好,”他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我很好。”他重复了一遍。
他被抱了好一会儿才被放开。
对于宗主教希拉克略的建议,还有王太后玛利亚的教导,雅法女伯爵统统表示赞成,她甚至毫无顾忌地表露出对自己儿子的轻蔑。
“是什么让你觉得亚比该是个值得模仿的对象?”女伯爵的唇边露出了一个残酷的微笑:“博希蒙德为何总是那样阴沉沉的不讨人喜欢?不正是因为知道在自己离世后,安条克大公国可能支持不了多久吗?将来它不是成为亚拉萨路的一部分,就是成为大马士革的一部分,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一场空。
只不过有些人会因此感到沮丧而自暴自弃。博希蒙德还在竭力挣扎,毕竟他正值盛年,如果公主希比勒能够早日与亚比该生下一个孩子,他或许有机会教导这个孩子直至成年。
到那时候即便安条克依然会与亚拉萨路合二为一,他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
但你觉得在这个过程中,亚比该算什么?算做个小丑都是一种宽容的说法,人们可能只是把他当做了一匹种猪,他的责任就是生下一个儿子或是更多个儿子。”她哼了一声:“你觉得塞萨尔也应该成为这样的人吗?
当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不会说他有多么聪慧,多么睿智,多么高尚,只会说,他能得到现在的这个位置,纯粹是因为与国王有着血脉上的牵系,又或者说——这家伙站在厅堂里的时候,作为一件装饰品还是挺不错的。
你想让他们这么说吗?”
“但是,妈妈,他会和我一起上战场。”
“没什么区别,人们只会记得所向无敌的圣乔治之矛。”女伯爵干脆利索地说道。“即便你愿意将你的功绩分给塞萨尔,你也会发现,在人们的议论中,嘲讽总是多于褒奖。”
“有很多人喜欢塞萨尔。”
“以前是,现在未必。”女伯爵:“他已经是埃德萨约瑟林三世的继承人和亚拉萨路国王的兄弟了。”
“您似乎也不怎么高兴。”鲍德温感到迷惑,女伯爵也曾说过,塞萨尔身上唯一的缺憾就是出身。
“我当然会感到高兴,我甚至都以为我的弟弟已经死了,和我的父亲那样,死在了撒拉逊人的堡垒里,我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了你和你姐姐这两个亲人,而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弟弟活着,还为我留下了两个孩子,我的侄儿和我的侄女。
但你也要知道人们对过于完美的东西,总是心存戒备。当初他们尽可以出于真心地赞美和拥护塞萨尔,因为他始终有一个巨大的缺憾,这个缺憾可能一直伴随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现在他没有了,你明白吗?他唯一的缺点消失了,但他的敌人们还在,他们并不会因此止步不前,他们依然会不断地发难,从他身上寻找弱点和错处,而比起身份不明这个我们早已知道的漏洞之外,我们不知道他们将会从何处发难。
所以以这个角度来说,我得说这件事情反而并不怎么好。”
她无奈地道,看着鲍德温终于露出了一丝懊悔的神情,“看来你也明白了,这段时间你就像是一个夹着珠宝匣的以撒商人般到处夸耀——给予他种种荣耀,特权,让他坐在你身边,甚至因为他与你的老师,宗主教希拉克略争吵——已经有一些人对他不满了。
宗主教提出这个建议,也是因为希望你能够在这段时间冷静一下,好好思考一下你和塞萨尔之后的相处方式,你可以信任他,也可以跟他变得更加亲密。你们确实是兄弟,但你不能表现出来,他不是亚拉萨路的国王,你才是,而在你亲政的那一刻,会有无数人涌上来来希望为你效力。
但如果你表现得只愿意相信塞萨尔,他就是横亘在他们与你之间的唯一障碍,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你继续顽固下去,他们甚至会转而成为塞萨尔和你的敌人,这很危险。”
鲍德温垂下了头,现在他终于不像是个国王,而像是个符合年龄的孩子了:“我……我知道错了……妈妈,我会去和老师道歉。”
雅法女伯爵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分别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发。鲍德温的头发看上去十分柔软,实则又粗又硬,还打着不服帖的卷,塞萨尔的头发,虽然深如黑夜,却十分的蓬松纤细,柔滑服帖。
“还有个人,你也应该向他道歉。”女伯爵说,鲍德温只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他转向塞萨尔:“抱歉,塞萨尔。”
他垂头丧气地说道,看上去十足的可怜。
塞萨尔有点感动,但这份感动到了出发的那一天就消失了。
鲍德温从三个骑士团——圣殿,善堂,圣墓中各自为他抽调了三十个骑士,共计九十名。
“呦嘿,这不是我们的伯爵大人么?”
若弗鲁瓦叫道,而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