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对自己没有信心。
于是对刘盈本性毫不了解的王元,便被推到了最前面。
王元很纳闷。
齐王和淮阴侯说太子过于心软,蒙将军和李由也说太子过于仁善,可太子明明任何决定都顶多思考一个夜晚,这么果断之人,心哪里软了?
怎么几位上峰都一副太子会受不了族中姊妹受苦,头脑一热和匈奴人拼命似的。
刘盈听到王元的抱怨,捧腹大笑。
他在兄长和伯父、李由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特别是李由,居然也能说出自己仁善的话,夸得自己怪不好意思。
正坐在河边垂钓的刘盈,放下没有鱼钩的鱼竿,对身后大喊:“我知道你们在那里,都出来,有什么话当面对我说。”
王元更加纳闷地看着叶子快掉光的树丛里,钻出他的四位上峰。
四人陪刘盈坐在了未冻的河边。
这一条河的源头似乎有暖泉,周围其他小河都结冰了,这条河还欢腾地流淌着。
刘盈看着水花跳跃的河面:“秦始皇曾征妇人入百越,除了秦国百越兵团的心,也有让越人和中原人通婚,以同化越人之心,对吧?”
蒙恬虽不知道刘盈为何提起先帝,但确实如此,他便颔首道:“是。”
刘盈抬头看着蒙恬:“我来北疆之前,吴芮说他病重,请求我迁徙中原妇人去他的封地,我同意了。被迫与越人婚配的庶民女子,和被迫和亲的贵族之女,有何不同?”
这……完全不同吧?几人都听不懂刘盈在说什么。
刘盈继续道:“秦灭之时,匈奴趁着中原战乱,掠夺不少土地和人口,其中不乏女子。我来这里之后,也多次接到有匈奴人在防御薄弱处入长城劫掠,掳走青壮妇孺的消息。被掳走的女子,和被‘掳’的贵女有什么不同?”
几人更加听不懂了。
刘盈笑道:“你们说我仁善,被迫与越人婚嫁的女子,与被匈奴人掳走的妇孺,比有大汉使臣护卫,带着丰厚嫁妆出嫁,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和亲贵女凄惨多了,你们怎么不担心我因为那些女子失去分寸?”
几人默默看着刘盈。这……这要怎么说呢?
刘盈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因为我会叹息她们的凄惨,却不会为她们的凄惨动容。就像是我怒骂项羽屠戮齐人,但仍旧尊重项羽的死后事一样。若项羽屠了沛丰,他哪怕死了,我都要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为何贵女被迫和亲的意义与平民女子不同?”
“因为贵女她们,珍贵啊。”
刘盈幽幽道,笑容未变。
“昔日各国互送质子,秦国送公子异人去赵国,秦王会感到不喜吗?”
蒙恬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虽然但是……唉,太子你留点口德!
“赵国太后却要送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去秦国,为何赵国士人会哀叹?”
这不废话吗?!
“燕国不仅没有秦国的质子,还得送太子去秦国为质子,燕人心情肯定不好受。”
这还是废话。
“为何不同?因为燕国太子比赵国长安君珍贵,赵国长安君又比不得宠的公子异人珍贵。”
蒙恬的眼皮子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刘盈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手里抛着玩:“心软,仁善?你们在想什么?匈奴人是在侮辱我,我这是憋屈啊。”
他将小石头抛起。
“我有一块金子。”
石头落入他的掌心。
“我可以随意送给路边的乞丐,也不会心疼。”
他又将小石头抛起。
“但如果有人来抢……”
刘盈的手掌一翻,抓住小石头,站了起来。
“我就剁了他的手。”
他握着小石头,朝着河面抛去。小石头飘过水面,居然连飞了十几下,直接跳到了河对岸。
刘盈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砸水漂的功力不减啊。
“明白了吗?”刘盈拍了拍手,“哪怕阿父在彭城大败,我主动入彭城为质子,也要当着项羽的面,风风光光地离开彭城。我这人啊,在人生最低谷、境遇最危险的时候,都受不了憋屈。现在当了太子,匈奴人想让我憋屈,嗯?”
刘肥最先开口,声音颤抖:“盈儿,你怎么解释这么多?这不像你的性格。”
刘盈认真道:“因为你们猜对了,我要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汉灭匈奴,恐怕要二十年后。但我现在就要出这口气,灭不了匈奴,也要匈奴比大汉更憋屈。”
他摊手耸肩:“唉,我本来想偷偷搞事,没想到你们对我如此了解。仁善心软的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好好配合我,免得我私自做什么,遇到更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