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平野上的枪炮声越来越密集,橘红色的火光一闪一闪,照得原本漆黑的护城河边上,忽明忽暗,不时有箭矢和铅弹打到墙垛上,零星发出几声惨叫。就在那个八旗兵军官抬手推开王体忠手下的家丁头子,刚刚踏步,准备上前一步的时候,王体忠猛然抽出了腰刀,直接朝着那个八旗军官的脖子处砍去。
而与此同时,一直在紧紧盯着他的几十个家丁,也几乎同时出手,城墙上立马响起了一阵惨叫声。那十几个被一众绿营兵围起来的八旗兵在王体忠麾下家丁的偷袭下,眨眼间就已经倒下了八个,剩下的几人也毫无还手之力。
王体忠并没有停下,他的脸上很快就溅满了血水,一股血腥味直冲口鼻。马振丰此时也已经加入了战场,挥刀杀死那队八旗甲兵的最后一个。
不仅是这十几个八旗甲兵,王体忠散到城楼四处的家丁,这个时候也同时对周边的八旗甲兵发起了突袭。城墙上站着的其他绿营兵一时间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自家将军手下的家丁和鞑子打了起来,一时不知所措。
而事态的发展十分迅猛,根本不容得他们思考,三十几个八旗架兵便已经倒在了地上,只有几个人反应过来,迅速躲闪,但没反抗几下,便又被蜂拥而上的家丁杀死。
这些八旗兵看到望山门出事,又看到明军迟迟没有攻到城下,基本上放松了警惕,事情的发展远比王体忠想的要简单得多。
不过,王得仁那边,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他虽然率先发起了突袭,但那些八旗甲兵在没有放下警惕之前,反应极快,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解决城楼上的八旗兵。
但明清两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锋,许多绿营军也对八旗军的战力产生了质疑,他们虽然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情况,但不少士兵纷纷上前助战。
这不仅发生在望山门,保安门也同样如此,那些八旗兵被绿营军士兵群起而攻之,很快不支。
马振丰直接一脚踩过那个八旗兵军官的脑袋,朝着王体忠走来,木已成舟,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哈哈大笑道:
“王将军,只要陛下的大军从保安门进入武昌,你可就是此战的第一功臣了,我提前祝贺王将军!”
王体忠听了,也是一时意气风发,他看着城楼上的杀戮和混乱,脸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当即大喊着下令手下的各部将士继续出击,扩大战果。
保安门城楼上随即躁动了起来,他麾下的几个家丁头子,正领着各自手下的兵马,追击残余的八旗甲兵,同时组织城楼上的绿营兵,接应攻城的殿前军。
而许多积怨已久的绿营军士兵,迅速对着那些八旗甲兵展开攻击,甚至对着鞑子的尸体不停砍刺,直到后者面目全非,浑身血肉模糊。
这个时候,望山门方向的喊杀声和枪炮声却好像慢慢减弱了,喊杀声也基本上从外围传来的,城头上的火枪射击亮光基本集中在墙垛,而非城墙过道。
马振丰在保安门,离望山门并不近,他很难看到那里的具体情况,但通过声音和光亮的变化,他还是推测王得仁的行动可能遇到了麻烦,甚至很有可能失败了。
但这在战场之上,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王得仁虽然占据了先机,可却不一定能笑到最后。而王体忠虽然扭转了局势,可外围两堵土墙上八旗甲兵,也不好对付,一切都还没有最终定论。
要知道,城外的殿前中军要攻上城楼,还需要攻克城外的两堵土墙,他们必须往前进攻,配合城外的殿前中军两面夹击。
马振丰看着城外已经亮成一片的战场,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他如今所在的城墙上,在王体忠的指挥下,数百名绿营军正重新部署,他们纷纷在手臂上绑起了红色的布条,以此区分其他没有反正的绿营军。
很快,城北和城东便传来了更加密集猛烈的枪炮声,橘红色的炮焰将漆黑的天际照得忽明忽暗。但马振丰并没有被这些声音分散注意力,他抬头看了看南面,随即和王体忠一起,领兵继续出击。
而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武昌城南面的土墙外,突然亮起了一阵橘红色的火光,闷雷般的火枪齐射声响彻平野,近千颗铅弹在黑暗中呼啸着击中了土墙外侧,无数纷飞的碎石土,就如同雨点般洒落江面,凄厉的惨叫夹杂其中。
十五条壕桥架设好了之后,殿前中军的将士们便开始了冲锋,无数火把在护城河南侧被点燃,明军的整个壕沟阵地,还有护城河北侧的羊马墙,迅速清晰可见。
上千名的殿前中军士兵在三轮火枪齐射之后,便高喊着抬云梯冲过了武昌城的护城河,密密麻麻的火把光点迅速移动,朝着北面的土墙冲去。
常登贵指挥殿前中军同时在多个预设的战场上展开了突袭,但除了城楼对出来的那两段城墙,其他都不是他真正要突破的地方,只是佯攻。
清军在武昌城外构建起来的防御工事,虽然已经称得上“坚不可摧”,但再坚固的城池,也是要靠人来守的,现在面对城内的动乱,那些绿营军首先开始了崩溃,不少原本督战的八旗甲兵,不得不用来维持秩序,根本无法投入战场。
土墙上的清军随即开始了反击,但明军的壕沟阵地边缘,紧接着便又是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橘红色的火光中,一股股白烟升腾而起,在黑夜中也能隐隐看到。
不过,即便如此,第一批架起云梯,冲上去的几十个殿前中军甲兵,还是被土墙中的清军打得大败,土墙上的火器很快也爆发了怒吼,重物坠落的声音,士兵的惨叫声随即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甚至直接被清军刺出的长枪扎得血流如注。
清军部署在土墙上的弗朗机炮,大将军炮,在近战中威力并不弱。而且,弗朗机炮和大将军炮,在熟练的炮手操作下,射速极快,火力迅猛。
但在这样的距离下,清军部署的火炮根本无法发挥作用。训练有素,军纪严苛的殿前中军将士们,在火枪和弓箭的阻击下,并没有溃退,甚至冲锋始终没有停顿,在军官大声嚎呼中,很快又冲了上去
“砰,砰,砰”
“轰,轰,轰——”
城北,城东的明军炮兵阵地上,再次传来了一阵猛烈的火炮齐射声,这极大动摇了保安门和望山门两处城楼附近,清军坚守的信心。
他们虽然没有遭受真正的火炮攻击,但那些原本不断射出箭矢和铅弹,还捅出锋利枪头的墙垛,居然攻势锐减,似乎是守城的清军发生了溃败。
而正在猛攻的殿前中军将士们见状,再一次齐声大喊着冲锋,冲在第一排的士兵举着藤牌,很快便踩着云梯,登上了城头,但很快又被上面的清军士兵杀死,歪歪扭扭摔下。
“呜呜”的军号声连绵不绝,殿前中军的士兵们前赴后继,想要快速突破清军的土墙防线,城头上的清军残兵,依旧在负隅顽抗,他们弓箭手和战兵轮番攻击。
这个时候,火枪兵已经无法继续攻击,虽然周围有火光照耀,但漆黑的夜色,视线极差,火枪繁琐的装药填弹步骤,使得大多数火枪兵错漏百出,火枪也因此成了一根烧火棍。
不过,弓箭手就基本不受此影响了,无数箭矢不停从土墙上呼啸而出,朝着密集攻来的明军士兵射去。同时,还有不少清军模仿明军制造的地雷弹,以及传统的各种守城檑木,砖石,也纷纷抛下。
蜂拥而来的殿前中军将士在狭窄的壕桥上,不断有人被土墙上射出的箭矢击中,“咚隆”摔进了护城河中,冲到河对岸,甚至已经进入羊马墙的殿前中军将士,也纷纷张弓搭箭反击,攻势甚至比清军还要更猛。
清军的第二堵土墙,以及更后面的城墙,这个时候都无法支援,前者已经被王体忠牵制,后者则是根本没有成建制的兵马了,这使得清军在武昌城的防御部署,只剩下了最前面的一道。
但比起明军的新一轮冲锋,即便是最外围那堵土墙上的清军,此时的反击已经减弱了很多。
冲锋在前的殿前中军士兵,很快便有一个甲兵沿着云梯,登上了土墙的墙垛,但立马就被三支突然出现的长枪刺中,紧接着又被一脚猛踹,惨叫着摔进了壕沟中。
不仅如此,土墙上随之又冒出了十几个清兵,他们举着长枪,对着云梯上的殿前中军士兵一顿乱刺,很快就杀死了十几人,而殿前中军也迅速反击,攻击冒头的清军士兵。
两军的战兵开始用长枪互刺,不断有人被锋利的枪头刺中,哀嚎着从高处摔落,掉进土墙下的壕沟中,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但后方源源不断攻来的殿前中军士兵,已经势不可挡,纷纷涌上来还击,密集的长枪不断抽插,土墙上下的人不断倒下,一具具尸体全被扎成了马蜂窝。
在殿前中军的猛烈进攻下,土墙的清军不断后退,原本涌动的人头很快消失,殿前中军前方的长枪手纷纷跳上墙垛,清军在他们的追击狼狈而逃,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土墙的过道上很快堆满了尸体,血水汇聚成溪.
朱慈烺从武昌城保安门城楼的方向收回目光,扭头看了看东面已经露出了鱼肚白的天际,得意一笑,他在后半夜发动袭击,便是为了在天亮之前,控制城墙。
如此一来,他在天亮之后,便可以立即指挥大军攻入城内,支援王体忠和王得仁两部反正的兵马,不给屯齐任何喘息之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