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塔话锋一转,刚刚的自信瞬间消失,说话的时候直接眯起了眼睛,看起来忧心忡忡,这其实正是他当前最忧心的事情。“明军的骑阵在这里,恐怕不好用,咱们完全可以避开!这里的平野如此广阔,又不是河谷山谷,到时候咱们的骑兵完全可以绕到侧翼,直接将其拦腰斩断。”
巴哈纳虽然差点就参与了荆门州一战,但此时却十分自信道:
“摄政王专门找来了荆门州一战逃回的马甲,早就问清楚了,明帝若是还想故技重施,咱们完全可以应对,到时甚至可以从中路直接突破,不给明军出击的机会。”
明军大营外围的荒村防线被拿下之后,清军并非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能说是在局部占到地利,具备了决战的条件。
而朱慈烺当前在骑兵上并没有明显的劣势,这使得准塔和巴哈纳不得不分出数千骑兵在侧翼牵制,否则王光泰部绿营军,别说是主动出击了,便是防御,也必定漏洞百出。
不过,巴哈纳对于麾下的八旗马甲,有绝对的信心,他此时甚至在主观上觉得这样的局势对他们来说,十分有利。
准塔听罢,点了点头,似乎最后的顾虑也消失了,随即道:
“说的有理,管他有多少骑兵,若是堂而皇之大战,那些尼堪骑兵在我大清的铁骑面前,不值一提。血战苦战,我八旗勇士何时怕过?关外几十年的大仗,哪一场不是这样打下来的?”
王光泰闻言,也当即弓腰抱拳,拱手出言奉承道:
“没错,东面一马平川,明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我大清的铁骑,到时候明帝部署在平野上的这几万大军一败,就算荆州城城防再坚固,那些明军除了乖乖投降之外,根本别无选择!”
准塔和巴哈纳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对于王光泰的表现,十分满意,他们要的就是野战击败明帝,荆州城望风而降!
不过,王光泰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心里依旧不免有些担忧。今天明军的胜利给了他自信,但他多年战场经验养成的直觉,又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支明军的实力他也是深有感触的。
其实,他的兵马在绿营军里面,并不算弱的,和八旗兵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并不弱于河南的绿营军,甚至能和陕西的绿营军一较高下。
毕竟,他麾下的不少兵马,原本就是陕西边军出身,只不过是当了逃兵,成了流寇,后来又接受招安,成了明军罢了。
现在,这几个荒村虽然已经攻下,但他心中还是担心自己的前途,如果明军真的是为了诱敌,那他作为决战的前锋,就是首当其冲了!
“轰!轰!”
王光泰正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困在着的时候,前方夜幕笼罩着的平野上,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两团火光突然闪过,然后又很快熄灭,凄厉的嘶鸣惨叫声随即响起,这是清军派出的哨骑踩中了明军在营地外围埋设的地雷炮。
准塔和巴哈纳见状,脸色随即阴沉了下来,两人很快又传出命令,加派兵马,提防明军斥候的侦探。
夜幕下,荆州城东面,漆黑的旷野之上,不时传出一些嘈杂的声音,原本十分安静的野地上,因为一东一西两个矗立的大营,喧闹不止,篝火遍布旷野,明清双方都小心地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夜袭。
不过,宽阔平坦的原野上,除了那些神出鬼没的哨骑之外,明军双方都没有派出兵马穿过数里的野地,去搞夜袭。
毕竟,在对方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这样的行动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而且有机可乘,在这个时候的战场上,夜袭成功的概率十分低,甚至还有因此漏出破绽,给敌人可乘之机。
于是乎,在明清双方决战前的前一夜,两边的将士们,就在这样不时响起,早已经无人关心的爆炸声中过去。
但等第二日卯时一到,明清两军的伙夫便几乎同时开始了点火做饭,在这个季节,这个时间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但因为寒冷的天气,将士们的行动和点火做饭,都比平常要更慢一些。
在距离天亮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时候,明清双方的大营之中,一支支前锋部队率先出发,他们将提前一步,前往两军决战列阵的地方部署。
天刚蒙蒙亮,东西两边的军营中,便先后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鼓号声,原本沉寂的大地,漆黑的旷野迅速变得喧哗闪亮。
两支庞大的军队先后苏醒,然后又先后吃完了早饭,各部兵马迅速开始列队检查,殿前军,天骑军在这方面的规章制度和清军相比,还要明确细致得多了,忠贞营则是要差一些。
不过,他们的训练和装备强度,现在已经超过了绿营军,在这场大战中,王光泰的兵马很明显是各部中最为孱弱的。
明军大营中,近三万兵马以营为单位,随着军号声一级级往下,营官,千总,把总,百总,旗总,小队长;战兵,火枪兵,炮兵,骑兵,都很快完成了装备的检查,同时归队。
震天的嘹亮军号中,朱慈烺很快就穿好了甲胄,然后迅速骑到马上,他摸了摸胯下战马的柔顺的鬃毛,然后又抬头看向了正在出营的一队队将士,这些正在行进的队列如同一道道相间的溪流,源源不断往外流出。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明军大营内外,鼓号声,军歌声此起彼伏,将士们在嘹亮的军歌声中,士气大振,他们按照各自的编制,组成了严密的行军阵型,完全就是强军的模样。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殿前中军,殿前左军,天骑军和忠贞营各部,此时都已经按着决战时候的列阵要求行军,前锋大军早已经在路上插满了引导的标旗,他们只需要沿着这些标旗行进,就能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既是为了避免数万大军同时行进,在过程中可能发生的阵型混乱,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应对清军的袭扰,以维持将士们高昂的士气。
三万明军将士以严整的队列,在平坦的旷野上同时行进着,天骑军前后掩护,数万支马蹄踩踏地面,发出了轰隆隆的闷响,队列中无数旗帜迎风招展,向前指引着方向,犹如翻涌的波涛,气势磅礴。
朱慈烺在御营的拱卫下,策马驰骋在平野之上,很快便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方阵,他看着眼前这支正在行进的兵马,看着阵列中向上斜举着,密密麻麻,反射着清晨阳光的兵刃,心中的激动便难以抑制。
这便是他登基两年以来,费尽千辛万苦整训出来的军队,即将和满清的八旗主力,在平野之上,堂而皇之决战的强军。
常登贵,张煌言等人都紧紧跟在了朱慈烺的身后,他们穿过那些正在行进的军阵之后,最终全都跃马上到了一处土木打造的望台上,这里就是朱慈烺即将指挥大军作战的地方。
这个时候,明清两边的前锋骑兵已经开始了小规模交战,而且随着两边的主力大军进入战场,越来越多的骑兵正前往增援。
在主力大军列阵之际,无论是清军前锋,还是明军前锋,都需要将敌人完全挡在大军的阵地之外,否则己方的主力列阵很有可能会被对方扰乱。
“两年了,这是咱们第一次和清军堂而皇之大战,朕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朱慈烺满脸笑容,语气兴奋,就好像这是一场必胜之仗一般。
“陛下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今日咱们一定能击败鞑子!”张煌言心中无比激动,他昨晚甚至还梦到了此战大胜后的场景。
“等今日之战一胜,鞑子往后绝对不敢再轻视咱们,多尔衮到时候也必定不敢再将主力放在长沙,甚至会直接撤兵北归!”常登贵面色坚毅道。
他的局势分析能力虽然不如陈福,但同样在这两年间,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对于此战的意义,看得十分清楚。
“这一战,咱们只要打败了面前的这支八旗军,朕便能向天下证明,我大明已恢复往日强盛,清军已然穷途末路!”
朱慈烺昂首挺胸,志气高昂说着,顿了顿又扭头回去,看向了身后正在进入阵地的己方大军。
“到那时,咱们的大军,将从如今的防御反击,转向战略进攻!”
荆州城东面广阔的平野上,兵甲蔽野,一个个严密整齐的明军方阵在鼓号声的指挥下,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就接连进入了战场,大明的将士们似乎都已经等不及决战了。
而朱慈烺说罢,又扭头看向南面,只见南面的旷野之上,黑压压如同潮水般的清军,也已经从地平线中冒出,正不断长高。
随之而来的马蹄声,踏步声更是使得整个地面都发出了微微的颤动,两军阵中一些受到惊吓的战马纷纷扬蹄长嘶,惊恐鸣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