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大明的皇帝,朱慈烺始终是要面对和化解这些所谓“国贼之争”的,这样的事情他可以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
不过,在他离开江南,前往江西,湖广的这段时间,南京城内的政治斗争,也一点没有消停下来,特别是定武朝第一次科举考试的展开,各方人马都使尽了浑身解数。
在这个过程中,马士英几乎成功将史可法架空,但他到底是眼光毒辣,随即就跟同为内阁大臣的督师——何腾蛟,勾搭在了一起,甚至还想联络堵胤锡,只是最终发现双方不是一路人。
而史可法之外,高弘图也遭到了马士英的打击,吕大器见势不妙,转投李邦华麾下,这才让马士英消停了下来。
当然,马士英这般争权夺利,并不单单是为了声势,更是要借着科举考试,各部各司衙门调整重组的机会,多拉拢一些自己人。
朱慈烺对于新朝的第一次科考,其实并不抱有太大希望,人才自然要笼络,但科举上来的人,大部分其实并不是他要的人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要的只是将各省的乡绅大族,笼络到自己这边,在大明对基层的控制依旧薄弱的时候,稳住这些基本盘,以便更好征集粮草,供应大军,为此还开了“察举”的口子。不过,若是科举考不过,想要走“察举”这条路子,直接捐作军饷的白银,就是必不可少的了,定武朝廷的财政危机,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与此同时,朝中的各部大臣,一个个也都得到了分润,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关键的时候出力,安排自己的亲信嫡系。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可以继续反对朱慈烺在军队,甚至是文武上的一系列改革,但朱慈烺也能在人事任免上,做出不一样的选择,让其中的任何一个大臣,辛苦建设起来的所谓权势威望,瞬间土崩瓦解。
朱慈烺现在才不过登基一年多,若是不出意外,往后还有几十年的帝王生涯,多的是人想成为他手中的剑,要给他背锅,替他受罪,挤破头来纳这个投名状。
这个,才是真正的帝王权术!
但对于朱慈烺来说,他并不只是想要成为一个玩弄权术的皇帝,这些旧官僚们,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他今后要扫除的。
不过,这些都要等他进一步巩固统治,获得更大的声威之后,才能大刀阔斧改革,否则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而随着朱慈烺对着上奏谏言的官员们一番敲打,原本激烈反对的一众大臣,也都偃旗息鼓,不敢再谈论所谓的“国贼”。
马士英一开始便没有自己出头,见势不妙,立马转而开始盛赞“陛下神武”,看得那些为了所谓清名,绝不妥协的清流们,恨得牙根痒痒。
在摆脱了朝臣的纠缠之后,朱慈烺随即又全身心投入到了抗清备战之中,中原,陕西等地的情报,源源不断飞到了他的御案之上。
与此同时,江北等地的屯堡和民政建设,江南的兵器工坊建设,也都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南京城的兵器工坊,苏州,松江等州府的服工坊,经过了早期的产能爬坡,生成出来的军备服,很快就装备了殿前军和京营的近五万精锐大军。
大明当前在屯堡民政和兵器工坊中的投入巨大,户部,工部,兵部都参与了其中,特别是屯堡建设。
整个江淮地区,现在已经密密麻麻,遍布成百上千各屯堡,朱慈烺为了安置殿前军和京营家属,中原各地迁移百姓而组建的屯堡体系,将会有力阻击清军。
八旗马甲的袭扰破坏战术,以及由此衍生出来战略,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只对所谓的“古典集权帝国”有效。
毕竟,大明其实除了各地边军之外,在地方不是不保留武力,就是只保留十分有限的自卫力量,这在十七世纪,面对八旗军,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换言之,清军只需要等大明调集国家主力军队前来决战时,再调集更强大的机动大兵团实行战略围歼,便可以一举摧毁大明的国家防御力量,甚至是动摇大明的统治结构。
而因为“古典集权帝国”的地方武力往往相当有限,只要摧毁其边军,便相当于摧毁了其统治结构,接下来地方就很难形成任何有效的抵抗。
在满清六次入塞中,其实大明也不是没有过反击,其中在山西大同,便依靠地形和堡垒,成功对八旗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取得了可喜的战果。
但聪明绝顶的崇祯皇帝,以及他手下的一众大臣们,根本没有战略战术总结的能力,甚至对于这种积极防御的正确战略,嗤之以鼻。
毕竟,在他们看来,大明王师战力无双,绝对可以在野战中击败满清。可每一次实战的结果都是——野战必败,即便是华北的守城战,结果也是难以预料。
朱慈烺现在兵力依旧不足,因为武昌的丢失,长江防线出现了巨大的缺口,他必须集中两倍以上的优势兵力,其中至少有五六万野战精锐,才能谋求真正意义上的局部反击。
多尔衮不是多铎,没那么好对付,甚至若是阿济格也在进攻湖广的战斗序列中,那他面临的压力会更大。
所以,江北一旦不是主要战场,那他就得依靠这些屯堡,长江的水师,以及万余野战军,实现防御。清军届时必定会以小规模兵力,不断侵扰劫掠江北,牵制他的兵马。
各州府的坚城,还有屯堡中这些集中指挥的分散武装力量,便是克制八旗马甲的关键了。
要知道,小规模,高机动性的精锐骑兵,既难以对同样小规模,快速反应,就地据堡而守的农兵形成速度上的优势,又缺乏迅速攻取这些堡垒的能力。
八旗军自然可以攻取其中的部分堡垒,但自身的损伤,也不会小,这样的代价是满清绝对无法承受的。
在西方,西欧小领主式的社会结构和由此衍生出来的战术,能把鼎盛时期,拥有相对满清来说,更强大攻坚力量的奥斯曼帝国,都折磨得够呛。
朱慈烺的这一部署,完全就是为了湖广大战准备的,他的战略前瞻性,远超这一时代的其他人。
与此同时,李邦华,高弘图等人借着各部各司衙门调整的几乎,也大力整顿了定武上上下下原本愈演愈烈的贪腐之风,特别是各地乡绅欠税的补交和长江,运河各口岸新设的商税征收卡,极大增加了大明的财政收入。
在丢掉了北方的巨大包袱之后,定武朝廷虽然也进行了大扩军,但朱慈烺十分节俭,在登基之后,便没有进行过宫殿的修缮,大小事务也一切从简,南方的宗室更是被张献忠扫了大半,财政负担早已经没有此前那么繁重。
南方各省在大规模天灾陆续结束后,都开始了恢复,江南各地大搞工坊建设,官营工坊也陆续改革,不再是无偿征用工匠,许多百姓的收入因此增加。
不仅如此,各部正在训练的大军都实行了每月一次的分批轮休,军营附近的市场储备了大量货物,就等着这些消费能力最强的顾客光顾。
这既确保了各地军政和商贸体系的正常运转,也避免了军队这支最大的消费群体一下子涌入市场,导致商品在短时间内大范围出现供不应求,甚至是哄抢失序的情况。
朱慈烺自然十分希望各营的将士们把军饷都完,助力市场的繁荣发展,也方便他通过遍布各口岸的税卡,回笼资金。
而各地的店铺,自然是看准了市场需求的变化,纷纷趁机涨价。
其中,作为军营附近,商铺主力的官营商社,消息最为灵通。他们的备货比私营的商铺要充足得多,利用这个机会在军营外围的黄金地段,彻底站稳了脚跟。
朱慈烺也趁着这个机会,派人考察了这些官营“商社”的运行能力,这些新机构还需要不断调整,以求能在实际运行的过程中完善规章制度,修补制度漏洞。
李邦华和他培养起来的一众官员,固然经验丰富,处事周密老道,但依旧做不到算无遗漏,特别是短时间搭建起来的各地商社店铺体系庞大,每日经手的货物银钱数以万计,诱惑实在太大。
无论他们如何防范,许多人都能找到门道,倒卖物资,赚取差价,甚至是制造意外,直接贪墨。
毕竟,船在江上跑,总是难免会出意外的,这在以前,叫做漂没,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些小事,朱慈烺并没有时间监管巡查,他只能要求结果,不断给朝中的官员施压,确保财政能够走向正轨。
他在这段时间里,依旧是忙于军务,不仅仅是殿前军和京营的训练调度,还有外部的局势。
锦衣卫的军情源源不断传来,朱慈烺带着手下的将领们,以及新组建的五军都督府,根据这些情报,不断展开战局推演,制定出了针对各种情况的预案。
清军自从“荆州之战”后,便加快了调兵遣将的速度,不仅仅是武昌城,襄阳城在九月初的时候,便入驻了一支八旗军。
要知道,一旦襄阳有失,那清军在湖广,就将十分被动,甚至难以支援武昌,进而失去湖广战场上的战略主动权。
但因为朱慈烺现在屯兵荆州府,岳州府和九江府,同时威胁着武昌和襄阳两个方向,清军主力还在北方休整,阿尔津,佟养和等人,目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虽然骑兵众多,但手中的那点兵力,根本不足以控制住整个湖广战场,而武昌,襄阳等地,一旦没了强军驻守,那城防就如同虚设了。
而除了湖广的局势之外,五军都督府投入最多精力的,则是江北,特别是桥头堡徐州,这关乎着朱慈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锦衣卫在河南,山东等地的部署更多,渗透也更强,清军在这些地方的军力部署,各部主将,基本上都在明军的掌握之中。
而大明在江北自身的实力,可调动的兵马,五军都督府的这些将领们,一个个都十分清楚,这使得他们的局势推演成为了可能。
同时,作为五军都督府的主要官员,各军各营的将领们,也都在朱慈烺的要求下,分批参加局势推演和讨论,他们的军事指挥和战场判断能力都还有待提高,特别是机动野战的能力。
战场上的实践固然最重要,但那代价太大了,朱慈烺更希望他麾下的这些将领能够在相互间的经验分享中,获得必要的成长,这将会在战场上减少失误,挽救无数将士的性命。
而且,他们经过战场上的你死我活,积累起来的经验,本就该成体系地记录下来,不断完善调整,形成体系,最终编成“讲武堂”的军事教材,以备将来批量培养军官。
五军都督府现在还只是有了一个架构,朱慈烺需要他们今后在战场上立下更大的功劳,才能更进一步提升这些将领们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