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严实明白，自己无论个人武艺还是指挥才能，都在汉军八旗各万户中不算突出。要想立功，必须另辟蹊径。

汉军正红旗第二万户张惠，建立了一支抛掷短矛的队伍攻城，屡次先登，给了他灵感。

步卒能用短矛攻城，骑兵能不能用短矛破阵呢？

他请能工巧匠，特意设计了这种用于骑兵抛掷的短枪。枪杆尾部那三尖刃，不是用来厮杀的，而是在抛掷中起到类似箭矢尾羽的作用。

然后，严实选正黑旗中的大力士，补充进第一千户之中，专门训练使用这种“三尾掷枪”的战法。

当然了，此事严实瞒着谁也不能瞒着赵朔。

赵朔正是知道这点，今天才特意点了严实的将。能用传统办法破金军的军阵更好，不能的话就试试这三尾掷枪的威力！

“放！”

战马疾驰，勇士投掷，三尾掷枪的速度达到极致！

六百多支三尾掷枪，带着巨大的势能，向着前方的金军飞去！

噗！

有的三尾掷枪直接扎穿了盾牌，正中盾牌后面金军甲士的面颊或者右手！

噗！

有的三尾掷枪，射中了重甲步卒。在巨大的势能以及大马士革钢加持下，这些重甲简直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被硬生生地刺入，鲜血狂涌而出！

噗！

有的三尾掷枪，直接刺中了金军的脖子。整颗头颅都被三尾刺带落，鲜血喷如涌泉！

“啊！好厉害的投枪！”

“可恶的汉狗，竟然耍诈！”

“救命……救我啊！”

……

三尾掷枪的突然攒射，令军阵前的金军重装甲士惨呼声声，一片大乱。

其实，类似标枪的武器，华夏古已有之。不过，这玩意儿用的铁料太多，还临阵只能发射一次，论起性价比来比其他武器差远了

而且，即便单论威力，有比它更强劲三弓床弩，有弱一些的神臂弓，使用范围太窄，已经在战阵上消失。

不过，今天，严实突然用起来，还真收到奇效，打了金军一个措手不及。

更何况，他这“三尾掷枪”，采用了“三尾”增加准确度，采用大马士革钢增加了锋利程度。以前的那些类似标枪的武器，完全不可与其同日而语！

“正黑旗，随我来！”

严实大吼一声，一马当先，冲入了金军军阵。

咚！

严实一勒缰绳，跨下战马扬蹄而起，正中一名金军甲士的面门，那甲士哼都没哼一声，就被踹飞了五尺多远。面上血肉模糊，显是不活了。

“杀！”

有金军步卒挥刀砍向严实的马腿，严实铁矛居高临下而出，正中那甲士的胸膛，直刺入骨，从胁下带着血肉而出。

“去死吧！”

三名金军悍卒齐齐上前，严实铁矛横扫，将他们逼退。随即催马向前，直刺一名甲士的哽嗓咽喉。

再运足力气挥舞铁矛，向右横扫。右侧步卒的的头盔，被他一枪敲瘪。那步卒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左侧步卒趁着机会，从向严实挺而刺。严实堪堪躲过，紧接着丈许铁矛向着左侧步卒的头颅重重砸落！

……

冲冲冲！

杀杀杀！

严实一马当先，率领三个千户，杀入了金军三万精兵组成的军阵中，左冲右突，不断前进，已经接近了阵中心指挥的完颜从坦。

“好！杀进去了！”

“快！随我来！”

严忠贞大喜，率领正黑旗剩下的七个千户，紧急增援！

“怎……怎会如此？”

完颜从坦简直都看傻了。

说实话，刚才严忠贞和张晋亨的冲阵，就已经让他傻眼。表面上看，金军守得颇有章法，双方的交换比达到了一比一。

但是，完颜从坦心中早就打鼓了。

举盾那是要消耗体力的，士卒严阵以待更是需要体力。正黑旗两千军就能连攻一个时辰而丝毫不显疲惫之色。

下一个时辰呢？

下下一个时辰呢？

正黑旗这两千骑兵可以继续猛攻，也可以让另外两千人换班。

但完颜从坦完全没信心，他手下的步卒能坚持一个白天。他们虽称精兵，但早就不是先祖那般“不能打一百个回合，何以谓马军”的强军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正黑旗的战士都如此牛逼，人家正黑旗都不满意，竟然拿出了奇怪的标枪。

完颜从坦是当世人杰，他当然知道，标枪的应用范围是多么窄。他更能想到，要训练这样一支队伍，需要多少精绝勇悍之士，需要多长的训练时间！

汉军八旗有那钱和时间，训练别的科目不香吗？

完全可以认为，他们太行有余力了，也太有钱了，才琢磨这标枪的事情。

金国精兵和汉军八旗的差距简直太大了！

这仗可怎么打？

“顶住！顶住！”完颜从坦别无他法，只得疯狂呐喊道：“今日一败，就是国灭，就是族亡！我们退无可退，唯有死战于此！”

“愿为大金效死！”

金军将士回应声声，舍死忘生，向着正黑旗杀来。他们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也要阻止正黑旗的攻势，挽救摇摇欲坠的军阵。

然而，没用的，完全没用的！

正黑旗第一万户之后，还有正红旗第一万户、正蓝旗第二万户！

郭宝玉和彭义斌率领两个万户，紧随正黑旗之后，杀入了金军步卒军阵，整个军阵已经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塌！

“嗯，严实不错，是既肯动脑子又肯下辛苦的。”

点将台上的赵朔见状，不禁点了点头。

他原本看重的汉军八旗万户长，是张柔和史天倪、郭宝玉这三个人，把严实和另外四人并列。

严实提出训练标枪骑士时，赵朔想到历史记载中的元朝有类似的武器“三尾掷枪”，才直接命名。

赵朔这次派正黑旗第一万户出战，也的确想看看“三尾掷枪”的表现。

不过，赵朔还真没想到，严实的这些“三尾掷枪”的效果这么好，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另外一边的完颜陈和尚见此状况，却是满面愁苦之色了。

“忠孝军全军披甲，出动！目标，赵朔！”完颜陈和尚不得不下达了命令。

刚才步卒两翼的忠孝军，仅有一半的人披甲警戒。另外一半人没有批甲，轮流警戒，保持着体力。

如果可能的话，完颜陈和尚委实不愿意出动忠孝军。有这忠孝军在，就可以保护步卒的两翼，可比出击和汉军八旗的骑兵硬拼强多了。

但是，这不是步卒军阵要崩溃了吗？

他能怎么办？

他要敢救援步卒军阵，汉军其他骑兵肯定会出动，是不可能救下来的。

撤回三峰山大营呢？

军士们的体力还未恢复，又损失了这三万精兵，不可能守得住的。而且，忠孝军下马步战，战力会大打折扣。

就此逃走？那倒是逃得出去。但七千多忠孝军还能救大金不成？不但意义不大，而且会被人误认为是怯战先逃，造成金军的崩溃。

已经被诬陷过一次的完颜陈和尚，绝不愿意担此骂名。

那就只能和赵朔拼命了！

且看，完颜陈和尚能否率领七千多忠孝军，于千军万马之间，取赵朔首级，一举改变战局！

虽然这个可能实在太小，但完颜陈和尚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杀！杀赵朔啊！”

完颜陈和尚翻身上马，一马当先，率领左翼的忠孝军向着赵朔的点将台猛杀而去！

右翼的忠孝军紧急跟上！

他们中有乃蛮人，有女真人，有契丹人，还有汉人，但大部分是和蒙古和赵朔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他们当然明白，此次出击很可能战死。

但是，那又如何？

跟赵朔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出动的时候，史天倪，张惠，张柔，汪世显这四个汉军万户眼前大亮，下达了手下万户出动的军令！

四个八旗万户狂飙突进，“赛张飞”张惠正面迎上完颜陈和尚，史天倪攻完颜陈和尚左翼，张柔攻其右翼，汪世显从完颜陈和尚的后路突进！

功夫不大，已将七千多忠孝军团团包围！

鲜血狂飙，杀声震天，战斗眨眼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赵朔站在点将台上，一边手持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战况，一边问道：“孟珙，你以为这忠孝军如何？”

“好强的忠孝军！”

孟珙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如果兵力相等，我手下的忠顺军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就算两万忠顺军齐至，也大概拼个不胜不败罢了。”

“那你以为，这忠孝军比我麾下的八旗军如何？”

“这七千多忠孝军，恐怕能匹敌大王一万两千左右的八旗军。”

赵朔微微皱眉，道：“看战况还真是如此。那你觉得，这完颜陈和尚是如何训练的这忠孝军的，怎么会有如此战力？”

“训练是训练不出来的。”孟珙苦笑道：“我手下的忠顺军和他们类似，都是仇恨在驱动着他们。”

“对于我的忠顺军来说，金国逼得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才背井离乡，冒着随时被金人发现斩杀的危险，偷渡边境来到宋国。他们每个人都对金国有切齿的仇恨，自然作战时奋勇争先，毫不畏死。”

“对于忠孝军来讲，他们就是仇恨蒙古和大王您了。乃蛮人恨你们灭了他们的国家，女真人不仅恨你们杀了他们的家人，还恨你们要灭金国。契丹人和汉人，也应该有家人死在你们手里。对了，还可能有些汉人，深恨大王夺了他们的土地分给百姓。”

赵朔微微点头，道：“言之有理。”

说穿了，忠孝军论起武艺和身体素质来，不见得比得过汉军八旗。但是，他们为了复仇而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汉军八旗小日子过得好好的，能有什么仇恨？

他们作战是为了荣誉、官位和财富，比起仇恨驱动的忠孝军来，当然要差了一筹。

当然了，那又怎样？

赵朔既然建立非凡的功业，自然有众多的仇人。仇人多，赵朔的拥趸更要多得多！

忠孝军的仇恨之心再强，面对绝对人数优势的汉军八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两个时辰后。

七千多忠孝军被斩杀殆尽，完颜陈和尚也被史天倪，张惠，张柔，汪世显围在了正中。

“陈和尚去死！”

张惠右手持枪，勉力向陈和尚刺去。在刚才那场战斗中，他和陈和尚交手多次，左臂中了陈和尚一枪，已经软塌塌地抬不起来

当然了，陈和尚也没讨到多大的好去，右小腿被张惠扎了个大窟窿，鲜血一直流淌，面色惨白。

而且张惠能包扎伤口甚至休息片刻，陈和尚却必须一直奋勇作战，现在已浑身无力，连大铁枪都举不起来了，只能以腰刀御敌。

当！

随着一声脆响，陈和尚凭着娴熟的技巧，拨开了张惠的铁枪。

然而，再想躲开其他人的攻击已是不可能了。

噗噗噗！

张柔的大刀，砍断了完颜陈和尚的左臂！

汪世显的铁蒺藜骨朵，硬生生砸在了完颜陈和尚的头上！

史天倪的长枪，刺入了完颜陈和尚的左胁！

“嘿！”

一代人杰完颜陈和尚，连句遗言都没发出，就魂归天外！

噗通！

死尸跌落马下。

张惠，张柔，汪世显都没动手，任由张惠翻身下马，割了完颜陈和尚血肉模糊的首级。

毕竟，这完颜陈和尚实在太猛了，张惠出力最多。没张惠在前面硬顶着这厮，还真不好办。

再加上张惠伤势颇重，没人想要抢张惠的首功。

然后，四人齐齐来到点将台上，向赵朔大礼参拜。

“末将四人幸不辱命，完颜陈和尚的首级在此，特来缴旨！”

“很好！”

赵朔其实已经通过望远镜，将现场看得清清楚楚了。

此时，三个汉军万户也已经将那三万金国精锐步卒解决，完颜从坦的首级就在他的身旁。

郭宝玉和彭义斌以及严实也回来缴了旨。

赵朔朗声道：“不到五个时辰，我军就歼灭了金军四万精兵，实在是可喜可贺。今夜，既不开战后总结会议，也不论功行赏。大家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再奋起余勇，强攻三峰山，歼灭金军主力！”

“是！”

第二天，汉军八旗全部下马，化做步兵，对三峰山发动了总攻。

他们昨天厮杀了一天，今天的确有些疲惫。

但是，金军都是步卒，长途跋十余日，还修了一天营垒、就算已经休息了一天，也只能比他们要累得多！

还有更关键的，金军现在除了有四万多的精兵外，还有十万的签军。

签军用好了，是极好的辅助力量。

但是，如果不能用好，签军成为溃兵，就简直是一场灾难了

汉军攻上一座山头后，马上驱赶着溃兵，向另外一个山头攻去。被驱赶的溃兵越来越多，金军的败退也越来越快。

这在军事上有个专有名词，叫倒卷珠帘。

不管怎么说吧，经过两日的激战，在汉军“倒卷珠帘”战术的作用下，金军兵力损失惨重。

大约八万金军被压缩在三峰山的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个狭小山谷中。

这个山沟有个名目，叫做金沟。

“金沟是好彩头啊！”

当夜晚间，完颜赛不在金沟的中军帐内，竭力鼓舞着士气，道：“虽然我军被蒙古军包围于此，但是，那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败了，金国就完了！你们看，此地名曰金沟。这岂不是说明，我大金的天命就在与此？！反败为胜，也在于此！”

“大帅说得好！此地就是我大金的天命所在！”

“上苍会保佑我们女真人的！”

“只要等待时机，上苍定会帮助我们！”

“当初齐国仅剩下两座小城，还不是成功复国？我就不信了，天要灭我大金！”

……

诸将纷纷附和。

其实，他们自己也不太相信，金沟真能预示着金国天命所归，会在此地转败为胜。

但是，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金国兴起时，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像天命真的在他们那边。

金军的出河店一战，三千七百人对十万辽军，忽然间就狂风大作，金军趁机反败为胜。

金国攻打北宋得渡过黄河吧？他们连水师都没有，怎么过黄河？结果，北宋根本就没在这里布防，金国靠几条渔船运了五天就过了河。足足五天时间啊，北宋都发现，这上哪说理去？

还有，金国本来打算抢一把就走，没打算强攻汴梁，结果宋国硬是在城留下几百架上好的抛石车！有了这些抛石车，金军不攻汴梁试试，那不成傻子了？

甚至金国还没把握打下汴梁呢，两个皇帝主动投了！

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现在，金国的形势前所未有的危险，这些女真人也只能再次希望老天爷赏脸，让他们莫名其妙地赢一次了。

也正是在这时，上苍似乎了解了女真人的心愿。

一朵朵洁白的雪花，在初冬的深夜中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