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他听见一句不甚清晰的话语,而后脸颊上突然覆上一个温软的东西,如同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他努力睁开眼眸,却只看到一闪而过的雪白斗篷。
但他知道,那人是魏霁。
他与他不过见了两次,他却已经记住那人所有的气息。
魏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才发觉自己枕边的金疮药。
他忍着疼痛坐起来,手里的金疮药似乎有些烫手。
天逐渐放亮,点点光亮透过祠堂的云母片射进来,照在魏渊的脸上。
只是外面嘈杂的声音似乎昭示着魏府发生了一些大事。
魏霁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魏渊久久不语。
明明昨天晚上还偷偷溜进祠堂给他送药的人,今天一早便这么没了?
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
魏霁于他而言,不是敌人,更不是朋友,他们生而对立,注定无法共存。
可他不讨厌他啊……
怎么就死了呢……
魏霁死了,魏府独苗只剩下魏渊一个。
哪怕是魏臬和余沫妍再不情愿,也无法拒绝魏渊是继承人的事实。
魏渊在军事上十分具有天赋,他十三岁初入军营,便得到朝中老将的大加赞许。
十七岁单枪匹马杀入敌国军营,直捣黄龙,取了敌人将领首级。
他威震四方,战功赫赫,达到了别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可他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是如何为母报仇。
在皇位之争中,魏渊坚定不移地拥护边羚,不是因为边羚多有帝王之相,只因为只有边羚承诺,在他登基后,让他亲手灭了魏府。
果然,边羚登基后,替他处理好一切后事,让他亲手杀了魏臬。
剑刺入那男人的胸膛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杀人是如此令人身心愉悦的一件事。
至于余沫妍,他才舍不得让她如此爽快地死掉。
他会慢慢折磨她,将她加注在娘身上的痛苦一点点还给她。
解决了心头大恨,这世间于他而言再无留恋。
他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不用左丘提醒,他一直都很清醒。
他不反抗,因为从余沫妍死的那一刻起,这世间已没有留住他的理由。
其实最后的时光,他过得很开心,似乎找到了当年他和娘在茅草屋的感觉。
那个小乞丐日日陪在他身边,虽然他未曾问过,但他总是觉得,小乞丐和魏霁似乎拥有相同的灵魂。
被抓进大牢在他的预料之中,小乞丐非要带着他逃命,他想,那就满足他一次吧,也算放纵自己。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小乞丐在他眼前死去,内心却没有多少悲伤,反而有些兴奋。
他想,关心他的人可以陪他一起走黄泉路,真不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征战杀戮已经将他的本心磨灭得差不多了吧,否则,他怎会生出这样自私又变态的想法呢?
他面不改色跳下漭山,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崖间的冷风吹起他的衣袍。
魏源抬起头,狭长的眼眸望向头顶的夜幕,今夜月色皎洁,繁星璀璨,横贯天际的银河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他闭上眼,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
这夜色真美啊……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