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表情?”宋回涯说,“便是东风,行过万里,也终有不同。你是觉得我有哪里跟从前不一样?即便有,从前也是从前。你们读书人没学过一句话吗?往者不可谏啊。”
“若是往日那些?摧折风雨,年少疏影,俱可以做过眼云烟。那么,还有些?不那么磊落光明?的纠葛,就?当作不存在了吗?”魏凌生颇为失态地问,“师姐既然说不曾骗我。那我如今要?当真了,又该怎么算?”
“能怎么算?反正我是不记得了。”宋回涯无赖地道,“难不成我有什么欠了你?”
魏凌生重重咬字:“是我亏欠师姐。”
宋回涯戏言说:“那你算算,怎么补偿我。”
魏凌生语气很轻,可说得认真:“我怕我算不清楚。”
宋回涯抬手?按住额头,只当他是胡言乱语。
魏凌生低声叫道:“宋回涯。”
他想说,你若是只想起?“情同手?足”这四个字,那不如别想起?来。
宋回涯沉下脸,刚要?打断他,余光朝街上一斜,看见?辆马车在斜阳中笃笃走来。
在前方?牵着马绳的男子,脚步虚浮,左臂空空荡荡,一顶斗笠遮在脸上。
宋回涯观他身形,一眼认出是那日夜间行刺的箭手?,冷笑?道:“还敢来?”
兔起?鹘落,人已闪至车前,一掌拍向那男子的面门。
男子仓皇后退,腰背抵住身后的马车,上身后仰,斗笠随之?飘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边上那车夫打扮的青年毫不犹豫挡在男子跟前。
宋回涯的掌劲在那青年鼻尖一寸处停了下来。余劲的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青年眼也不眨,抬起?头,露出个看似极为熟稔的笑?容,说道:“宋回涯,好久不见?啊。”
宋回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青年瞥向她身后,自顾着道:“听说只差一点,魏凌生便会死了。真是可惜,几次三?番都只差一线,他在生死簿上,难道真有九条命?宋回涯你——”
宋回涯刚要?收手?,倏然五指成爪,扼住他的咽喉。
青年的眼神中闪过稍许诧异,大概是想不到她竟会真的动手?。抓住她的手?指想要?掰开,可却?撼动不了半分,只觉那五指越收越紧,血液与空气俱是阻断,稍加挣扎,还隐约听见?了颈骨断裂的声音。
边上箭手?想上前阻拦,又不敢轻举妄动,眼见?青年面色青紫,命已垂危,而宋回涯杀心浓烈,不似作伪,急吼道:“宋门主!”
路旁百姓早已散开。魏凌生匆匆跑来,喊道:“师姐,这人不能杀!”
宋回涯松开些?许力?道,依旧掐着青年的脖颈,冷漠看着他竭力?喘息的模样。魏凌生冲那青年叫道:“高侍郎,何苦找死?”
青年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气音:“宋回涯……”
宋回涯耐心等着他继续。青年面目狰狞,眼神利似毒钩,凶狠刺向她,后面跟着的是骂人的话:“你大爷……”
真是有点骨气。宋回涯笑?了出来。
“师姐!”魏凌生按住她的手?腕往下压去。
宋回涯瞥他一眼,这才?大发慈悲地留人一命。
青年逃脱桎梏,虚脱地往下滑倒,被后方?箭手?赶忙扶住。
他半靠着马车,急促呼吸,等面色稍有缓和,伸出一臂指着宋回涯,声嘶力?竭地道:“你——”
宋回涯哪里惯着他,轻飘飘地道:“再多说一句废话,你可以试试,自己在生死簿上又有几条命。”
青年抚向脖颈处的伤口,咬牙切齿地道:“好!不愧是你宋回涯!”
“高侍郎?”宋回涯说,“特?意犯我眼前来找死,做什么?”
青年站直了身,自嘲道:“没用的儿子,自然是替我父亲来处理没用的人了。”
宋回涯心念电转,说:“于氏一家老小是你杀的?”
青年理所当然地道:“难不成容他们天涯海角四处逍遥?敢跟着高家挣钱,命就?得是高家的。妄图全身而退?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宋回涯心说这不坏事吗?小崽子来了。可观魏凌生的表情,又未觉他有此顾虑。
“城里还有几个你高家的走狗呢。你就?任由他们被我师弟耍得团团转,不去提点一句?”
青年掸掸身上灰尘,散漫地道:“他们是为我父亲做事,又不是为我。陆向泽日渐势大,左右盘平要?受其清算,我不如顺水推舟,当送王爷一份人情,今后好有来有往。”
宋回涯挖苦道:“你父亲真是给你们高家生了个孝子贤孙。”
不知这句是哪里不对,青年看她的眼神变得古怪,略带些?怀疑,若有所思一阵,试探叫道:“宋回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