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懂陛下的意思。”陆卿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过,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
“那余长史就是祝成家的女儿,我赐婚给你的娘子,你真当我不知道,竟然到了这会儿还想要装傻抵赖?!”锦帝一拍面前的桌案,大声斥责道,“若不是念在多年的父子情分上,我会任由你这般胡来,将一个女子办了男装带在身边,就连公事也有插手?!
这许多年来,我对你在外面的许多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念你年少不易,想要多给你一些照拂。
哪怕你先前不顾旁人忌惮,打着出外云游的旗号跑去朔地,去替你那岳家解决麻烦,甚至还鼓动了工部白侍郎,将水引入朔地去,我可曾责问于你?!
这些事,换在别人身上,分分钟都可以让他掉了脑袋。
唯独在你这里,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没有同你计较过,结果偏偏你又要得陇望蜀,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们做的事情是什么,你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让你们兄弟远离藩国,不要轻易越界,更不要自作主张,你把能越的界都给我越了个遍!
我不让你去梵地,你偏偏招呼都不打一声,偷偷摸摸跑过去,还跑去给梵王开什么药方!
若不是你的一意孤行,会招惹出现在这么棘手的麻烦吗?!
如今,那梵王的侄子将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偏偏这个侄子又不是普通的侄子而已,而是梵王原本属意要继承他王位的人。
这样一闹,就算我想大事化小,也总要给梵国一个过得去的交代才行,不能无所顾忌。
我日日夜夜为此事发愁,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也不用你感恩戴德,最起码也不能是现在这般,好像倒是我做错了什么,辜负了你似的。”
锦帝这一番话说完,在场所有的人里面,就只有高公公一个人面露惊讶,诧异地把祝余打量了一番。
陆朝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当着锦帝的面,似乎并没有打算假装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别人可以没有反应,祝余却不能。
若是锦帝没有把这些事情挑明,她还可以装傻装到底,现在人家都把话挑明了,自己这个“理亏”的人自然不能再梗着脖子。
于是她立刻一个头磕在地上:“臣妇祝余,拜见陛下!
此前是臣妇不甘心窝居后宅,所以才央着王爷带我出去转转,之后也是臣妇仗着自己从小就胆大……王爷一直都很有分寸,不该我知道的从未与我说起过。
归根结底,是臣妇的不是,请陛下责罚!”
“与她无关。”陆卿等祝余说完话,也跟着开了口,“是我要她与我一起的。
大锦律例并无明文规定,女子不可以参与到查案断狱之事,只不过是在过去的岁月中,从未有过这般有胆色的女子,这才形成了现下这种只有男子能外出行走的局面。
法无禁止即可为,陛下可以责怪我莽撞冒失,祝余并无过错。”
锦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陆卿:“我本来只是没想到祝成能生出如此胆大的女儿,现在你倒是也让我开了眼。
陆朝替你说情,你不言不语,我与你推心置腹,你眼皮都不抬一下,更不曾为自己争辩。
我不过是提了你娘子一句,你便立刻开口回护。
这里面的轻重亲疏,倒是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陛下,此事您秉公处理就是了,臣不需要任何人帮忙说情。”陆卿腰杆不直,并不去回应锦帝的话,而是直截了当道,“这些年来,归根结底臣也不过是一个替陛下做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去说的差事的那么一个人而已,帮陛下处理一些陛下不好开口的事,替陛下维系一个体面。
陛下过去一直是一个爱护功臣,体恤老将的君王。
现在梵王侄儿既然让陛下为难,那臣也愿意为陛下分忧,再尽臣的本分,帮陛下树起一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明君的样子,也算是臣‘物尽其用’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几乎就等于是把所有人的脸面都扯掉了一样。
锦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做金面御史的这些年在外面替锦帝查的真相,背的黑锅,卖的人情。
就算是不知道陆卿就是金面御史的人,也一样被这一番露骨的说辞给生生吓了一个激灵。
高公公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那一口气就硬是没敢吐出来,俩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陆卿就好像活见鬼了似的。
陆朝扭头看向陆卿,微微皱起眉头,不等锦帝开口,先一步斥道:“陆卿!你这是做什么?清者自清,何必如此意气用事!
你说这种气话,怎么对得起父皇花在你身上的心思,怎么对得起我千里迢迢特意跑回来帮你洗脱罪名?!
你不要寒了父皇的爱子之心。”
陆卿淡淡一笑,摇摇头:“胥王此言差矣。
我与陛下之间,本就只有君臣之谊,何谈父子之情?
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这种时候,梵王的侄儿讨要说法,麻烦都到了眼前,我若是还继续惺惺作态,那未免太看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也太让陛下为难了。”
高公公在一旁脸都要青了,估计是实在胆战心惊,生怕陆卿再这么继续说一些触怒锦帝的话,真把锦帝给惹怒了,周围的人都要跟着遭殃,于是也顾不得许多,站在锦帝侧后方,把手举在胸口忙不迭地冲陆卿摆动,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锦帝却出人意料的并没有表现出震怒来,只是皱起眉头,盯着陆卿,一言不发。
一时之间南书房中的空气都快要结冰了似的,感觉张开嘴就能够哈出一口白气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锦帝才开口:“你去梵地的时候,是不是在那边听到了什么传闻?”
陆卿淡淡一笑:“陛下是怕臣听到哪一种传闻?
我只不过是凑巧听到了一些与我那些一夕之间便都离奇毙命的族人有关的说法,一些所谓的真相罢了。
不知这是不是陛下所忌惮的那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