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横竖也没人管!”
赵巧儿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踩着杂草向主院走去,路上看见几个小厮正躺在回廊下闭目养神,见她经过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有个胆大的甚至朝她脚边吐了口唾沫,引得同伴一阵哄笑。
主院的情形更糟。
秦姨娘正站在台阶上,穿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褙子,头发胡乱挽着,插着一根歪斜的木簪。
她面色无光,眼窝深陷,正犹如市井泼妇一般,指着院子里几个嗑瓜子的婆子破口大骂。
“……下作东西!白吃白喝还敢偷懒!等王爷回来,把你们这些腌臜货统统发卖到窑子里去!”
为首的胖厨娘张婶闻言,不但不怕,反而叉腰大笑起来。
“哎哟喂,我的好姨娘,您还做梦呢?王爷早做了苍州王啦!您要发卖我们?行啊,先把欠的三个多月月钱结清!”她朝地上啐了一口,“没钱装什么主子?”
秦姨娘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再骂,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院门口的赵巧儿。
她猛地转过头,一双曾经狐媚眼睛瞪得老大:“巧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巧儿身上。
赵巧儿感到那些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手中的包袱、她憔悴的面容和她朴素的衣着。
胖张婶夸张地“哎哟”一声。
“哎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小姐吗?怎么,被林家休回来了?”
一阵窃笑在人群中蔓延。赵巧儿的脸烧得通红,手指死死掐进包袱布料里。
张婶本是调侃的话,却让秦姨娘愣了一瞬。
然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与平日打扮得截然不同的赵巧儿,似乎觉得张婶说的话是真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一把抓住了赵巧儿的手腕。
“巧儿,你说清楚!这是真的吗?”
她的力道很大,长长的指甲都深深掐进了赵巧儿的皮肉里。
赵巧儿疼得皱眉,低声道:“娘,进去说……”
“进去说什么说!”秦姨娘突然拔高声音,“你是不是真的被休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引得下人们又是一阵窃笑。
赵巧儿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使劲一把甩开秦姨娘的手,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他们……他们开祠堂……说我下毒害人……毁了林家多年的声誉……”
赵巧儿哽咽得说不下去,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休书。
秦姨娘一把夺过休书,扫了几眼,看清上面的官府印章后,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她突然扬起手,狠狠扇了赵巧儿一耳光:“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
赵巧儿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您怪我?当初要不是为了你,我会……”
“闭嘴!”
秦姨娘厉声喝止,警惕地看了眼周围竖起耳朵的下人们,她终于想起要避开了。
她拽着赵巧儿的衣袖就往屋里拖,“走,进屋再说!”
赵巧儿进了屋,看到屋内的情况比院子里好不了多少。
曾经精致的紫檀木家具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几个稍显名贵的花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粗陶罐子。
窗户上窗纸也不知什么时候破了几个洞,阳光从破洞里斜射进来。
秦姨娘一进屋就甩开赵巧儿的手,来回踱步。
“完了,全完了!你被夫家休回来,我们娘俩今后靠什么活?”
秦姨娘满脸急色,她已山穷水尽,府里能变成银子的她都已拿去换钱了。
她还正准备这几日就到林家去找女儿要点银子帮补一下呢,哪知赵巧儿就被林家给休回来了。
秦姨娘想想都觉得着急。
自从赵樽他们新年离开去了苍州后,王府里就只有秦姨娘一个主子。
刚开始还好,秦姨娘仗着自己是王府里唯一的主子,对那些下人们颐指气使,呼来唤去,因为她还有点私房银子。
可王府里除了刘伯带走的那些,剩下当初被她买通过,赵樽没来及发卖的下人有二十几个,加上她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一共还有三十多个。
三十多个下人伺候她一个主子,她确实过得很逍遥自在,也很威风。
可好日子并不长,三十多张嘴的吃穿用度,加上每月的月银支付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赵樽带走了房契地契,包括王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王府的产业也被刘伯全部变卖换成银票,让赵樽带走了。
所以,她手上那点儿可怜的私房钱才撑三个月就没了。
没有钱付月银,下人们自然也不听她使唤了。每日到了时间就吃饭,吃饱了就三三两两的聚堆吹牛,或回屋睡觉。
喜剧的是,下人们做饭也只做自己的,他们卖身在王府为奴,卖身契在王府,所以吃起王府的饭来,那叫个理直气壮。
下人们光吃饭不干活,王府里各种脏乱差。又适逢夏季多雨,死出来杂草丛生。
到这时,秦姨娘才感觉到养的不是使唤的下人,而是一群大爷。
秦姨娘郁闷不已,对这些下人们要骂,却被下人反怼。
即便他们是卖身的奴才,也是有一定月银的。
那几个嘴利的下人说,秦姨娘拖欠月银,他们就拖欠干活。
要是看不上他们干的活,就把他们都发卖了就是。
可秦姨娘要是能有他们的卖身契发卖,还用着他们说吗?
对他们要打,可秦姨娘只有身边的两个贴身丫环还听她使唤,加上她自己,三个女人又打不过那么多人。
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赢,卖又卖不得,这后面两个多月来,秦姨娘每天都看着那些烫手山芋,过得十分郁闷。
秦姨娘焦急的在屋里踱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突然停下,盯着女儿。
“林家给了你多少休妻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