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程衡了。”管殷甚至还没有拆开信,那上面的字迹就足够证明寄信来的已经不是和自己来自一个时代的程衡了。
“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看着上面短短的一句诗,管殷喃喃,“程见微回来了,程衡回去了么?”
信上有一片棕黑色的痕迹,隐隐带着些许暗红。
管殷猜得到这样一封匆忙的信,和上面含糊的言语是为了什么——凌霄呢?凌霄如何了?
“先生,先生,学生有个问题。”
“先生,我们可不可以先休息片刻……”
无论哪个时代,学生们都是一样的。老师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学生们得闲,自然会想着偷懒。
“不必了。”
平日里管殷也是这样由着学生们去了。谁不是从这个年纪长大的?玩乐总是轻松过书本里的内容。
“啊?”
凝重的气氛让一群学生在不解中坐回了座位,只是目光不时瞥向手里拿着信的先生。
“今天你们早些回家罢,我这里有些急事要办……若是愿意留下读书也好,不要乱跑就是。”
有的学生果真留下来读书了,大多还是无声的收拾好自己,匆匆奔着家的方向走。
管殷也没有计较学生们的去留,确定留下来的都安安稳稳的坐在屋子里了,便一个人走到院子里那棵树底下——如果他回去了,或者去了另外一个像是这里的地方,自己还会不会在梦里梦到他?
可惜管殷如何也睡不着。
直到到了寻常下课的时候,留下来的学生也和管殷作别,一轮月在山巅展现出自己的轮廓,管殷终于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揉了揉已经发酸的脖颈。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迎接她的将来却变得更为迷茫。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管殷忙不迭的站起身,走到门前想要拉开门闩,仿佛早就知道门口站着的人是谁。
可走到离着木门三两步的地方,管殷却抬不起腿来了,一双腿像是被地面死死的粘住。
“是谁?”管殷只好张口去问,问问那边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心底想着的人。
“是我。”
果然是程衡。
管殷没动,门外的人却已经走了进来。在管殷反应过来之前,就变成了一副浑身染血的模样。
“你不是程衡,程衡……”
程衡回去了么?程衡已经不在这里了,管殷蓦地醒了过来,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切无非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有那个一次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人,却有不是那个人——程衡已经回去了。
管殷一遍遍的重复着,像是要给自己洗脑一样,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有结束的时候。
再一样的山,再一样的笔墨,管殷对于尊师重道的向往,终于还是比不过一个更尊重“人”存在的时代……先活成一个人,再去学会和学生们相互尊重。
“笃笃笃!”
又是一阵敲门声。
“是谁?”这一次,管殷并没有主动站起身来,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浑身染血的程衡太可怕了,管殷承受不了再看见一次时的血腥。
“是我。”
原来是刘姣安。
“你等我……”
毫不费力的坐起身来,管殷忽然意识到:刘姣安去找她的表姑姑了,在山上,不在村里,更不会深夜造访。
梦又醒了。
“笃笃笃!”
敲门声一次比一次急促。
是凌霄。
可快马加急的信才到,在管殷意识里,凌霄也该是往京城去的。
又是梦……
“笃笃笃!”
是三恒。
三恒早带着父母回乡种地,根本不可能,更是没有脸面再找来自己——一个又一个荒诞的梦。
这一晚,敲门声几乎成了管殷的梦魇。每一次以为自己真的醒来了,最终都会发现自己不过是再另外一重梦境里面。
“笃笃笃!”
又是一阵敲门声。
管殷已经决定不再去管它。
无论是真的有人来,还是又一个欺骗自己的梦,管殷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起身,再去问询,再去开门。
抬一抬手指,用几乎没有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呢喃:“不要再耍我了……”
“先生起烧了!”
“先生昨晚不会一直睡在外面吧?”
这一次的敲门声不是梦,而是到了时候来听课的一群学子。
先生许久不开门,有调皮的翻上墙头,只看见先生一身单衣,孤零零的靠在树下,肩头,甚至连发丝里都插上了枯叶,也不曾察觉。
翻了墙,开了门,一群学生七嘴八舌的担忧起来。
“先生自打收到那封信,似乎就很不对劲……”
“别,那信……”管殷听到了“信”,整个人强撑着想要去够到什么,只是刚才抬起来的手又无力的落了回去。
身上忽冷忽热,应该是病了。
管殷确实是病了。一封信,夜风里的一晚,让管殷起了烧,而这一病,就是断断续续将近一旬……这一旬里,程见微见了张殊文,京城里又是别一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