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传来个忐忑的声音,将他从神游的状态中拔了出来。
他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柱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脸往外看去。
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丁星文,一品境,丁家旁支。
像这样的旁系子弟,放在以前,他是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逢年过节祭祖的时候,都不一定能进得了祖祠。
而现在,丁家已经无人可用,像这样的人,已经成了他新的臂膀。
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悲。
“怎么了?星文?”丁连云努力的想让自己平和下来。
经过刚刚的一番宣泄,现在情绪勉强得到了控制。
“二叔。”
汉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露出了悲怆之色。
“等等。”
丁连云慌忙叫了一声,赶紧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柱子。
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吧。”
他努力的喘了几口气,终于鼓起了勇气,对着跪在地上的丁星文开了口。
丁星文眼含热泪,重重的对着他叩了个头,“二叔,二哥他,二哥他,他走了……”
“什么?”
丁连云只感觉热血上涌,眼前一黑,要不是扶着柱子,都差点直接栽倒下去。
“四河,四河他……”
丁星文泪流满面,呜呜的压抑着哭声,“二哥的伤情突然恶化,没,没能抢救过来,已经,已经去了……”
丁连云紧紧的闭上眼睛,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许久许久,他才对着丁星文挥了挥手,示意丁星文离开,让他自己静一静。
“二叔,你保重。”
丁星文哽咽着,“二哥的丧事,我们会办好的,你不用担心……”
“丧事?”
丁连云摇了摇头,凄苦的说道,“还办什么丧事,让别人看笑话,看我们丁家现在有多么惨么?”
“这……”
丁星文一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连云对着他摆了摆手,丁星文不敢多言,赶紧退了下去。
四河也死了!
丁连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中堂墙壁上贴着的红纸神位。
丁氏堂上历代高曾远祖之位!
丁连云略微呆滞,随即抓起茶几上的茶壶,直接扔了过去。
“铛!”
茶壶碎裂,茶水瞬间将红纸神位润湿。
丁连云像是疯了一样,冲到神案前,将供奉的香炉、瓜果都摔翻在地。
唰唰唰……
墙上的红纸神位直接被他撕扯了下来,撕成粉碎。
“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庇佑你们的后辈子孙的么?”
“供奉你们,有什么用?丁家就快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四海没了,四河也没了,所有的都没了……”
他像是又发疯了一样,手被茶壶破碎的瓷片刺破,鲜血淋漓,都毫无所知。
“二叔……”
这时候,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丁星文去而复返,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都被吓傻了,几乎不敢踏入中堂。
丁连云猛然转身往丁星文看去,那目光之狠,犹如狼顾。
丁星文心中一紧,差点直接跪下去,“二叔,是我,星文!”
他大喊了一声。
丁连云这才如醍醐灌顶一样,缓缓的收敛了那凌厉无比的眸光。
“二叔。”
丁星文松了口气,慌忙说道,“黄岐山来人了,还有铁佛山的人……”
“嗯?”
丁连云微微一滞,眸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来的什么人?”丁连云收拾了一下仪容。
丁星文道,“铁佛山来的是铁佛山掌门孟金茂,以及前段时间来过的赵归尘赵老……”
“黄岐山来的是黄岐山三老之一的方进禹方老和方老之子,方俊男……”
丁连云眉头蹙起。
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带他们去偏厅。”
丁连云深吸了一口气。
“是。”
丁星文不敢多言,赶紧退了下去。
丁连云回头看了看,满地的狼藉。
这一刻,如大梦初醒。
黄岐山,还敢来?
丁连云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芒。
……
——
偏厅。
孟金茂和赵归尘坐在左边,一名青年站在他们的身后。
两人都是面罩寒霜,脸黑的像是要吃人。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名身材消瘦的灰须老者。
方进禹,黄岐山三大造化境强者之一。
现年九十三岁。
他陪笑着,试图缓解一下气氛,但是,对方貌似并不领情。
坐在他旁边的,是方俊男。
他低着头,都不敢抬头直视对面那虎视眈眈的目光。
昨天,孟金茂带人直接闯进了他住的酒店,破门将他抓了出来。
幸好他爹方进禹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他真怀疑自己当场就被孟金茂给打杀了。
他解释了好久,说李乾不是他杀的,孟广智也不是他杀的,他并没有对孟广智下杀手。
但对方拿出了一系列的证据,他根本无从辩解。
最后,在方进禹的提议下,一行人来到天池山,想找丁四河,当面对质。
毕竟,用赵归尘的话说,丁四河亲口指认了方俊男。
方俊男自认清白,想要洗清嫌疑,自然要和丁四河对质。
“三位前辈,丁某有失远迎,恕罪……”
丁连云走了进来,一句话说的有气无力,像是刚刚经受失恋的打击似的。
在孟金茂等人面前,丁连云无论境界和年龄上,也确实都是晚辈。
见他进来,几人都没有起身。
五门的人,看不上八脉,区区丁家,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连云啊,我等此来,是为我儿洗刷冤屈而来,快把丁四河叫出来,他既然说是我儿杀了李……”
“李乾。”方俊男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方进禹微微颔首,“他既然说是我儿子杀了李乾,我儿子就在这儿,让他出来好好看看……”
“方老!”
丁连云往主位上一坐,面色冰寒,像是在压抑胸中的戾气,“你们来的不巧,四河他,伤情恶化,已经,去了……”
“什么?”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孟金茂和赵归尘的眉头都是一蹙。
“死了?”
方俊男急了,立刻站了起来,“他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以死了?他死了,我怎么办,丁老,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一来他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特么叫什么话?
我特么还拿这个跟你开玩笑不成?
这个年轻人,太没有礼貌了。
丁连云眸中厉色闪过,但很快被他遮掩了下去。
“四河的尸体,现在就停放在山庄里,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丁连云淡淡的说道。
众人都是一脸严肃,谁都听得出来,丁连云这般态度,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
方俊男急了,身上的狐臭味随着他的情绪变化而释放的更加厉害。
就连他爹都受不了,方进禹忍不住伸手掩了掩鼻子。
“小畜生,住口。”
方进禹呵斥了一声,递给方俊男一个眼神。
长辈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小辈说话的份。
方俊男乃是他花甲之年才得来的儿子。
老来得子,而且还是独子,自然,从小便是百般疼爱,甭管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给他,养成了他那骄纵无比,目中无人的性格。
如今闯下大祸,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选择护犊子呀。
小辈惹事,长辈买单。
这次的事大了去了。
方俊男说不是他干的,虽然方进禹也不怎么相信,但也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真不是方俊男干的,只要把事情查清楚,不就能还自己儿子清白了。
可是,现在唯一的现场目击者,丁四河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这可就被动了呀。
方俊男不敢多说,像只鹌鹑一样,坐回了座位上。
方进禹说道,“丁四河已经死了,也许他真指认过我儿子,但是,谁知道他是不是受人胁迫,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故意往我儿子上泼脏水,诸位何不好好想想,我儿子和李乾无冤无仇,怎么会在四盘山那么偏僻的地方,和李乾动手,而且还杀了了李乾……”
现在他实在没辙,只能硬着头皮狡辩,丁四河死了,死无对症,天知道实际情况是怎样的?
他只看着对面的孟金茂两人,丝毫都没有往丁连云看上一眼。
没人关心丁连云现在是什么心情,没人关心他刚刚死了家人,是如何悲伤。
这就是弱者的可悲。
方进禹那冰冷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丁连云的心上。
“方老。”
丁连云这时候开口说道,“四河虽然死了,但是,他当时指认的你儿子的时候,我们有录像记录,而且,赵老他们也在场!”
赵归尘跟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