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前的确是穆斯林,但现在,他们已经和主流伊斯兰世界隔开了,再也没什么伊斯兰学者来到这里,正教会的传教士正在想办法让那些比较温顺的图阿雷格部落皈依基督。”
百夫长说着,撇撇嘴。
“再说了,他们的信仰本来就不坚定,与真正的伊斯兰教具有相当大的差别。”
“图阿雷格人是一个母系民族,掌控政治和战争的虽然是男人,但女性的地位非常崇高,具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拥有像基督教女性那样的财产继承权,而且主导着文化传承,女性不戴面纱,男性才戴。”
百夫长说道。
“孩子的男性血亲不是父亲,而是舅舅,君士坦丁堡的传教士救了那个酋长的妹妹和外甥,也就相当于救了他们的继承人。”
“因为这种原因,一些伊斯兰学者非常讨厌他们,他们也和那些伊斯兰学者不是很对付。”
“我们的传教士正在利用图阿雷格人的这种特点劝说他们皈依正教,一些比较功利的教士每次去布道时还会给地位较高图阿雷格女性带一大堆首饰,衣服和化妆品。”
“原来如此,这倒不错。”
马蒂尼茨笑了起来。
“他们看上去挺善良的。”
“善良?哈!”
百夫长嘲讽地笑了笑。
“他们是撒哈拉沙漠的宠儿,是最好的向导,也是最好的掠夺者,在斯拉维斯的扩张过程中,我们是依靠铁与血打服了他们,把最桀骜的一群人赶到了西边,又允许温和派参与商业,这才把他们稳定了下来。”
“资本家先生,大沙漠不是君士坦丁堡,秩序与规则是用火枪和刀剑来划定的,您想来这里挣钱,可得多多注意啊!”
马蒂尼茨连忙点头,不再多说。
商队继续在骆驼大道上行驶,前方的高原山脉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铁黑色的光芒。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跋涉后,众人终于走完了骆驼大道,进入南斯拉维斯的主城,圣安东尼。
虽说是城市,但圣安东尼没有城墙,规模也不大,斯拉维斯们生活在帐篷,洞穴和当地土著遗留下来的石头房屋中,教堂修筑在最大的岩洞内,俯瞰着整片山谷。
南斯拉维斯以放牧,种植,经商和采矿为生,农田十分稀少,草场也不算太多,但这里的金矿却让他们过上了相当不错的生活,可以向皇室控制的贸易公司定期采购各种商品,甚至可以凭借这些商品控制周围的土著部落。
还没走进城镇,马蒂尼茨眼神一亮,立马挪动着身体跳下了车,从路旁的白色土地上捻起一抹灰,放进嘴里,闭上眼睛。
“啧啧,好东西,稀罕物!”
马蒂尼茨的神情振奋了不少,一路上的疲倦似乎也随之消失。
“这是纯碱啊,质量还真好!”
马蒂尼茨不顾舌尖传来的痛感,又捻起一些粉末,塞进嘴里。
“比北边的还要好!”
“这玩意很值钱?”
百夫长问道。
“这附近有很多这样的土地。”
“当然值钱,这是最重要的化工原料了。”
马蒂尼茨拼命点头。
“玻璃厂,造纸厂,染料厂,化工厂,都得使用纯碱,连那些贵族富商们吃的面包,也离不开纯碱!”
“尤其是玻璃,制造五个罗马磅的优质玻璃,就得耗费两个罗马磅的纯碱,有时候还会更多。”
“威尼斯的玻璃工艺被帝国抢回来后,的黎波里城和迦太基城新建了那么多玻璃工坊,还不是因为北非具有天然碱矿?”
“用草木烧成的那种灰当然也可以,但不是最佳选择,经过提纯后的天然纯碱是最好的。”
马蒂尼茨喋喋不休地说。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全帝国的纯碱价格节节飙升,投资碱矿,绝对有得挣。”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百夫长冲碱土努了努嘴。
“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了我们的金矿呢。”
“金矿……我当然想,但想必你们不会那么轻易给我的。”
马蒂尼茨说道。
“我在矿务部门任过职,知道什么地方会产生天然碱矿,盐湖或干涸的盐滩附近最多,但也不一定,安纳托利亚的图兹湖就没法产碱,杂质太多,产盐倒是可以。”
“我猜,这座高原肯定还有不少山间碱矿石,那种东西的纯度会更高。”
舌尖的疼痛终于让马蒂尼茨难以忍受,他连忙要来一个水袋,咕咕灌着。
“怎么样,合伙开采?”
“直接运出去么?”
百夫长皱了皱眉。
“骆驼大道不能通马车,运费会很高。”
“不,我们就在这里的岩洞里建立一个提纯工坊,把那些没用的杂质丢掉,把高纯度的成品运出去。”
马蒂尼茨显然早有准备。
“这样一来,我们还是有得挣,提纯不需要什么高级技术,用奴隶就行。”
“行吧,反正这些东西对我们也没什么用。”
百夫长说着,继续带领队伍向圣安东尼走去。
“你可以去找我们的千夫长,我们一般会欢迎帝国商人的投资,到底怎么分成,以及各自承担的任务,他会与你谈好。”
马蒂尼茨连忙点头,翻上骆驼车,向城镇快速行去。
1478年末,在庞大的战争需求及经济下,东罗马帝国的早期化学工业开始启航,以玻璃和印染为主的轻型化工产业率先蓬勃生长,“三酸两碱”开始被运用到越来越多的工坊之中,针对这些重要原材料的开采和制造也催生了一系列的发展和变革。
……
初冬的寒风吹拂着以撒的衣角,他站在山坡上,静静地看着山下的优良草场,令人惊奇的是,这座冬季草场本该成为游牧部落越冬的宝贵财产,此时却呈现出一片枯黄之色,像是被夺走了生机。
以撒骑马下山,策动马蹄,踢翻一块枯草,只见泥土之下,连草根都被完全破坏,哪怕到了明年春季也无法萌发新芽。
以撒看着自己的成果,仰天长笑,笑声回荡在山谷之间。
炼金术士瓦伦丁和外交大臣巴西利厄斯骑马赶来,前者一副得意之色,后者则欲言又止。
“陛下,情况很好,看来这里的土地与我们的试验田没什么不同。”
一身黑袍的瓦伦丁呵呵笑着。
“昨晚收到信件,原材料的问题缓解了一些,阿莱克修斯陛下开足马力开采软锰矿,北非的资本家开始大力投资纯碱矿藏。”
“您的思路是对的,需求刺激生产。”
以撒微微一笑,没有接腔。
枯萎的草场上还残留着些许白色固体,与白色固体接触的草叶更是一片灰黑。
这是氯酸钠,以撒所能得到的最高效的广谱灭生性无机除草剂,炼金术士瓦伦丁因为成功生产出了氯酸钠晶体,方才得到了如今的地位。
所谓广谱灭生除草剂,就是除尽绝大部分植物,包括粮食和牧草,这种没有选择性的暴烈除草剂早就在21世纪被有机除草剂所淘汰了,就算继续使用也得加上不少添加剂来对其进行遏制,以免造成过度伤害。
但是,这种毫无保留的暴躁正是以撒所需要的,他已经建立了一整套的氯酸钠生产线,准备趁着游牧部落南下越冬前,通过一人五马的快速骑兵小队投放到他们的冬季草场中,让他们感受一下,何谓天灾。
这些执行命令的骑兵由斯拉维斯骑兵和卡帕多西亚的基督徒部落民搭配组成,前者是投放主力,后者则是最好的向导。
氯酸钠的生产流程并不复杂,不需要高温,原材料只有氯气,石灰乳和纯碱,后两者直接可以通过天然矿石得到,前者则可以通过浓盐酸和软锰矿加热反应生成。
起初,一次氯气泄露导致五十多名穆斯林奴隶劳工惨死工坊,瓦伦丁建议以撒将氯气制成毒气弹投入战场,但由于没有什么特别适合的储存方法,以撒也没有生产防毒面具的能力,这种思路是行不通的,以撒不是屠夫,不是很想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然,对于氯气的研究必然催生出更易储存的光气,以撒不会使用毒气弹,他的儿子可不一定,以撒十分清楚,查士丁尼对待敌人的手段甚至比他更加狠辣。
制造氯酸钠是不需要储存氯气的,直接将浓盐酸与软锰矿的反应容器用玻璃管道接上氯酸钠反应器即可,这样做虽然有风险,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受伤的也不是以撒的子民,这都无所谓了。
至于纯度,当然是不算太高的,但中间产物同样具有除草能力,可堪一用。
在1478年末,穆斯林人口东逃,天气愈发寒冷,北方的草场会被冰雪覆盖,游牧部落的迁移是必然发生的,他们的冬季牧场面积较小,并且十分固定,大概就在卡帕多西亚和奇里乞亚的东方。
诚然,草场面积广袤,以撒不可能把所有草场破坏殆尽,但他已经获得了部分亚美尼亚人和部分库尔德人的支持,知道什么牧场和农田最为丰茂,知道什么牧场能够养活最多的牛羊,知道什么农田能够产出最多的粮食。
只要有五分之一的冬季牧场和肥沃农田被以撒破坏,他的计划就成功了,庞大的生存压力会迫使游牧部落争夺生存空间,抢劫定居农民,导致持续一冬的混乱与灾荒。
小小的除草剂当然不具备多大的威力,但它是一粒火星,能够将游牧地区因为人口暴增和严寒天气而带来的生存炸弹彻底点燃。
哪怕没有以撒的插手,他们同样会在这年冬天产生混乱,以撒要做的,是让这场混乱来得更猛烈一些,让那些阻碍帝国霸业的穆斯林人口减少一些。
“陛下,这是否有些……”
巴西利厄斯看向以撒,皱着眉头。
“过于邪恶了?”
“我们可以通过一些外交手段来劝说他们归顺。”
“不,其实我还有其他的除草剂选择,比如亚细亚行省盛产的硼矿砂,直接开采即可,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土壤残留时间更短,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的氯酸钠,我不想让安纳托利亚的东部真的化为不毛之地,作用效果最多也只有半年罢了。”
以撒漠然说道。
“但是,既然突厥穆斯林想玩焦土政策,我便奉陪到底,看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玉石俱焚,与敌谐亡,这是我最擅长的兵法,早在我攻略北非时便开始使用了,与我对垒?他们还不够格。”
以撒的嘴角升起一丝讥讽。
“等着瞧吧,游牧部落尚未完全进驻冬季草场,空荡荡的荒野是我的骑兵们最好的发挥空间,他们将带着无尽的灾祸,审判穆斯林的原罪!”
“陛下,您想过没有,如果您让他们在冬季找不到草场,牛羊大批饿死,短时间内的确会引爆混乱,但这是很危险的!”
巴西利厄斯还欲劝说。
“等他们打够了,抢够了,但还是活不下去,他们就会在游牧首领的领导下冲击定居者的家园,抢夺粮食和牛羊,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道理!”
“白羊内战即将结束了,马穆鲁克的雇佣兵也在雅各布的身边,如果雅各布振臂一挥,趁着这个机会将东方的游牧部落团结起来,重返安纳托利亚,岂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您没有多少骑兵,在这片土地上是没办法占到太大优势的!”
“亲爱的外交大臣,我认为你说的很对,比起部分只会盲目猛冲的将军看得更远。”
以撒拍了拍巴西利厄斯的肩。
“不过,打一场决战,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在这个冬天,我会要求贡萨洛和梅赫梅特加快速度,等来年开春,除开留守部队外,我至少可以集结起一支八万人的大军,冲向东方。”
“但他们只会更多,十万?二十万?”
巴西利厄斯吼道。
“听说哥萨克骑兵已经回去养精蓄锐,您是否也想在雪化之后,把夏季草场也来上一遍呢?”
“陷入绝境的游牧民族是十分恐怖的,当您断绝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连刚满十岁的孩子都会跨上战马,与您决一死战,历史早就证明过!”
“我说了,我能赢,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计划之中了,我有一万种办法击败他们,并彻底断送他们再入安纳托利亚的可能!”
以撒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回去吧,继续与库尔德人沟通,主要是那些雅兹迪人。”
巴西利厄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瓦伦丁则阴恻恻地站在一边。
“陛下,为这种东西取个名字吧。”
瓦伦丁指了指枯萎的草地。
以撒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在民间传说中,罗马人毁灭迦太基后,在迦太基附近撒上盐,让那里再也长不出粮食。”
以撒扬起头,眼光闪烁。
“传说当然是假的,食盐很难做到这一点,我的迦太基依然是地中海上闪烁的明珠。”
“但是,这种白色晶体却可以。”
以撒哈哈一笑,策马狂奔。
“叫它布匿之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