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武装力量大教堂
时间飞逝,君士坦丁堡进入到温和的春季,暖阳带来了生机,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狄奥多西城墙北段,以撒带着亲卫队走出黄金门,沿着沥青碎石路向西南方行去。
沿途的百姓自然看到了以撒的车架,他们激动地挥动着双手,向为他们带来美好生活的帝王献上欢呼。
一驾马车上,以撒握着象征皇权的节杖,静静思索着心事。
西地中海的冲突已然结束,航路就此而开,东罗马帝国开始将重心转向东方,准备向安纳托利亚继续进军。
东罗马帝国全身心投入西地中海的这几年里,东方的白羊王朝有所异动,乌宗哈桑在明里暗里给以撒添了不少麻烦,还差点在战场上杀死了他的次子阿莱克修斯。
在这之中,最让以撒感到烦闷的还属马穆鲁克王朝的重新统一,根据情报,这其中同样有着乌宗哈桑的幕后推手。
东罗马帝国与巴塞罗那同盟全面开战后,乌宗哈桑起了别样的心思,他没有直接与开罗的苏丹取得联系,而是盯上了从开罗被排挤到大马士革的马穆鲁克贵族喀伊特贝,此人在马穆鲁克军官中素有威望,是坚定的军事强权派,与那些被奢靡生活腐蚀斗志的马穆鲁克官僚有很大不同。
当时,白羊王朝的叛乱王子乌古鲁逃往叙利亚,喀伊特贝好心招待了他,暗地里却与他带来的溃兵进行接触,在乌宗哈桑的帮助下取得了几名头目的信任,在半年之后诛杀了乌古鲁,将他的尸体交给了乌宗哈桑。
作为回报,乌宗哈桑向他提供了一些雇佣兵,还为他提供了一些奥斯曼式的火炮和火枪,用以攻打城池。
但是,直到这时,埃及内部也仍然四分五裂,喀伊特贝压根挤不进去,东罗马帝国安排进去的两大佣兵团不断膨胀,操纵战争,企图让分裂局面持续下去。
然而,埃及最终还是迎来了统一,两大佣兵团瞬间丧失了存在基础,在埃及的地位岌岌可危。
当然,这倒不是因为埃及人太过勇悍,也不是因为两大佣兵团出现了内部问题,而是由一系列原因导致的最终结果。
新航路开辟以来,印度洋商品开始由大西洋进入地中海,埃及的商品中转地位有所衰减,东罗马帝国的贸易重心从东地中海转向西地中海,农业技术的进步和黑海贸易的繁荣让东罗马本土不再需要太多的埃及粮食,埃律西昂农业的畸形繁荣让原本出口到大西洋国家的埃及小麦失去市场,东罗马商人和埃及商人之间的利益纽带逐渐断裂。
东罗马帝国虽然明面上奉行“自由贸易”的政策,但这显然都是欺骗外国人的幌子,对内依然实行了贸易保护,禁止商人将太多埃及小麦运往本土。
谷贱伤农,粮价太低,反而会让本土的地主们改种烟草,改养绵羊,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开罗的朝堂上,越来越多原本从事印度洋贸易的马穆鲁克商人站到了东罗马帝国的对立面,东罗马帝国在印度洋上的贸易扩张的确砸碎了他们的铁饭碗,两国之间的贸易额度也迅速减小,难以弥补曾经的空缺,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想要扳倒两大佣兵团也没那么容易——开罗的苏丹还指望着他们抵抗南边的僭越苏丹呢。
然而,埃及南部突生变故,直接让两大佣兵团措手不及——努比亚人彻底垮了,连带着上埃及的分离势力一起进入了混乱。
努比亚人信奉科普特正教,曾经也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后来分裂为三大王国,在马穆鲁克王朝崛起后被迫向他们臣服,在几个世纪里一直忍受着穆斯林的渗透和蚕食。
十几年前的那场埃及内战中,上埃及的分裂苏丹依靠努比亚基督徒的力量抵抗住了开罗苏丹的进攻,佣兵团和努比亚人十分默契地延长着战争,试图从中渔利。
但是,好景不长,两大佣兵团在尼罗河三角洲一带的一系列举措让难以忍受开罗政府剥削压榨的大量穆斯林难民开始南下,冲击着上埃及苏丹国和几个努比亚人的小王国,宗教矛盾愈演愈烈,最终演变为全面混乱,南边的军事威胁一扫而空。
恰逢此时,已经掌控叙利亚局面的喀伊特贝开始向开罗进军,开罗城内的软弱军队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一些支持喀伊特贝的军事贵族直接为他打开了大门。
喀伊特贝立马在开罗城中展开大屠杀,凡是与东罗马帝国有所勾结的官僚和商人全都遭到毒手,尼罗河几乎就被鲜血染红。
当时的东罗马帝国正在与西欧人缠斗,大量军团都不在国内,没办法向佣兵团提供太多支援,开罗的易主和努比亚盟友的覆灭让两大佣兵团不得不收缩兵力,全部聚往亚历山大港。
以撒对喀伊特贝有所了解,他算是马穆鲁克后期最有作为的一位君主,马穆鲁克军官出身,在原时空里曾在阿达纳之战中击败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将马穆鲁克王朝的寿命延长了几十年。
他的作风十分强硬,也的确能够将那些对两大佣兵团不满的穆斯林势力团结起来,采用最为粗暴的方式破除了政治上的一切抵抗。
与两大佣兵团勾结起来的埃及人里,有富商巨贾,有贪官污吏,就是没有军方人员——佣兵团抢了他们的饭碗,关系自然好不起来。
事实证明,当军人们选择采用最暴力的手段清洗政府时,那些玩弄钱袋子的和操控笔杆子的毫无半点抵抗能力。
你跟我谈利益?你跟我谈治理?你跟我谈规则?抱歉,我只跟你谈刀剑。
现在,喀伊特贝正在整顿马穆鲁克内政,直接放弃了一片混乱的南部边疆和仍然分离在外的马特鲁地区,试图把最为富庶的下埃及和叙利亚整合起来。
令以撒感到比较欣慰的是,这位作风强硬的新苏丹没有选择与东罗马帝国直接交恶,而是以内战结束为名要求两大佣兵团撤离国土,回归帝国。
至于两大佣兵团,以撒也不愿苛责他们,喀伊特贝向埃及进军时,他们的兵力还分散在各个城市的城堡中,上层政治盟友的骤然崩溃让喀伊特贝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了开罗,佣兵团的城堡立马遭到了围困,驻守于此的佣兵在不久后便接受了喀伊特贝的条件,放弃城堡,进入亚历山大港的总部,准备乘船返回帝国本土。
对于喀伊特贝的要求,以撒准备以拖待变,先看看那位果敢善战的马穆鲁克苏丹能够走到哪一步。
他选择重用更加保守的军人,屠杀与佣兵团相勾结的官僚和商人,这种方法当然能够使他在短时间内稳固地位,但也带来了隐忧——政府瘫痪,财政收入减少,庞大的军队越来越难以养活。
事情的发展也证实了以撒的预测,哪怕喀伊特贝苏丹明确要求东罗马势力撤出埃及,他也没有撕毁曾经的《开罗通商条约,依然欢迎东罗马商人进行贸易活动。
当然,以撒也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揣摩一群随时有可能热血上涌的军人,他们发起疯来,那是压根不在乎后果的。
想到这里,以撒揉了揉眉心,决定不再思考这些难以解决的破事。
新航路开辟了,粮食问题解决了,埃及对东罗马帝国的重要性有所降低,努比亚基督徒的衰微是历史的必然,埃及的马穆鲁克官僚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喀伊特贝整顿起来的马穆鲁克军队最多可以拉出八万人,但由于财政匮乏,军官腐败,切尔克斯奴隶被东罗马帝国垄断,现在的马穆鲁克已经大不如前,如果以撒愿意,完全可以倾全国之力将马穆鲁克彻底击垮,喀伊特贝压根没什么胜利的希望。
但是,哪怕历经多年丧乱,哪怕不少附属地区近乎独立,马穆鲁克的实控人口仍然可达八百余万,打下来容易,后续的治理显然是个相当大的问题。
在以撒的计划中,距离爱琴海核心最近的安纳托利亚是排在第一的,拥有重要宗教价值的黎凡特是第二,基本上没什么特产的埃及则被放在最后,预计将耗费几十年的时间,这还仅仅只是征服,稳定和同化则需要更长的时间,或许压根就不可能完成。
他已经四十六岁,即将迎来五十岁的大关,步入人生的暮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精力无限,志比天高的年轻人了。
叹了口气,以撒抛开思绪,看向窗外的风景。
这里是君士坦丁堡的近郊,同样是人口繁多之地,三大卫城分列在不远处的前方,规模同样不断扩大。
这些年里,有些人建议对君士坦丁堡城进行一次扩建,通过一道更加宽广的弧形城墙将三座卫城连接起来,用以取代狄奥多西城墙,成为君士坦丁堡的第一道防御工事。
这种“套圈式”城墙算是君士坦丁堡的老传统了,历史上,君士坦丁堡的数次扩大全都是这么干的。
不过,以撒暂时没有接纳他们的建议,这项工程的消耗实在太过庞大,扩张城市也不一定非得修建更长的城墙。
随着时代的进展,城墙将会成为城市发展的阻碍,以撒更倾向于采用类似奥斯曼库里耶的“卫城”模式,直接在城墙之外营造建筑群。
至于防御体系,东罗马控制的巴尔干半岛三面环海,西北部是莽莽群山,最容易受到进攻的正北方则拥有多瑙河天堑。
东罗马帝国在水面上是无敌的,如果海军霸权尚在,外界强敌压根没那么容易打到君士坦丁堡。
如果帝国海军连保卫海疆都做不到了,那就一切免谈,因为外来强敌会直接绕开层层山脉,从海上登陆最富庶的核心区。
“陛下,准备上山了,您坐稳!”
皇室的车夫大声提醒着,用马鞭抽打骏马,快速走上山路。
山势并不高耸,皇家车骑很快抵达了山上的营地,马车停在了一面沉重的石碑前。
以撒跳下马车,走向石碑,轻轻触碰着冰凉的碑壁,划过石碑上的刻痕。
这座小山名为马尔特佩山,与狄奥多西城墙大约有两公里,二十五年前,不可一世的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率领大军进逼君士坦丁堡,苏丹的金红大帐就驻扎在这里。
君士坦丁堡之战结束后,奥斯曼大军如潮水般退走,留下了一片狼藉,以撒命人收拾了他们的遗物,在这里立下了一块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