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朝会过后。
长孙无忌跟房玄龄密报。
甘露殿暖阁的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李世民眼底的寒霜。
“六万神武军!”
“他是真的要造反吶!”
李世民的声音很冷,比外面呼啸的寒风还要冷。
原以为太子这些时候没有太大的动作,哪怕是晋王跟魏王那边,也不过是简单博弈。
却没想到太子早就已经在谋划,或者说从入长安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从辽东不断调动兵力,潜入长安,这等行为,还要如何解释。
房玄龄见陛下震怒,略微等待后,先行开口道:““陛下,如今之计,唯有效仿当年,先下手为强。”
“城内太子伏兵,潜伏在金吾卫麾下,可行突袭之事。”
“太子有火炮之能,大明宫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却也不必强行攻之,可令大军围困,断绝粮草。”
李世民略微沉默,而后语气有些感慨。
“先下手为强?”
这句话,他曾经在武德九年听过一次,此后多年,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这句话。
“你是让朕再演一次玄武门之变?”
“上一次是朕弑兄杀弟,这一次要朕杀子?”
他想起武德九年的玄武门,自己提着建成的头颅登上城楼时,曾发誓永远不让子孙重蹈覆辙。如今看来,历史的残酷正在于它的押韵:他终究成了自己最恐惧的“隋文帝“,而李承乾,则成了第二个“杨广“。
李世民曾在李承乾的《贞观政要》批注中写下:“君者,舟也;民者,水也。
如今这些朱砂字迹被鲜血晕开,成了最辛辣的讽刺。
他想起自己亲自为儿子挑选的太傅们,想起每月初一的经筵讲席,想起每次批奏疏时特意留下的帝王心术手记。
可所有的心血,终究抵不过权力漩涡中滋生的猜忌与野心。
“太子天性聪慧,却误入歧途。”
房玄龄的宽慰之词,在李世民听来却像耳光。
作为父亲,他早该察觉李承乾在辽东肃清贵族时的狠戾,早该警惕太子野心。
他想起长孙皇后临终前的叮嘱:‘承乾心性敏感,需多以温情化之。’
可他却用帝王的严苛代替了父亲的柔软,最终让儿子在权力的荒野里长成了吞噬亲情的恶狼。
‘若不杀承乾,何以谢天下?’
这句话他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却始终无法说服心底那个颤抖的父亲。
他想起玄武门之变后,李渊握着他的手痛哭:‘此儿竟欲杀吾!’
那时的他不懂父亲的悲痛,直到今日才明白,当帝王的身份与父亲的身份激烈碰撞时,前者总会毫不留情地碾轧后者。
他可以容忍李承乾第一次起兵,却无法容忍第二次、第三次,因为整个天下都在看着,看着这位开创贞观之治的天可汗,如何处置自己的‘叛子’。
眼底的亲情逐渐淡去。
李世民明白,杀不杀太子另说,首先要做的,便是打掉太子的神武军。
“太子火炮凶猛,请陛下暂退太极宫。”
长孙无忌作揖说道。
大明宫对太极宫优势太大了,长孙无忌很清楚,战事但起,以太子秉性,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而站在太子的角度来说,肯定会第一时间起兵走玄武门,冲击太极宫。
玄武门能挡住太子吗。
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房玄龄,亦或是李世民都很清楚,挡不住。
太子的火炮,潼关都没能挡住,何况是玄武门。
倘若太子强攻玄武门,进犯太极宫,届时陛下被擒,那什么都完了。
李世民脸上过分平静,面对长孙无忌的请求,淡淡点头:“好。”
作为千古一帝,李世民自然有自己的气魄。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
当年他能蛰伏,以待时机。
如今不过是暂避逆子锋芒,又有何不可。
“陛下,或可使晋王助力,毕竟太子城内神武军,主要为金吾卫将军陆仝所隐,晋王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在这其中,也许能起到不小作用。”
长孙无忌提出一个新的看法。
房玄龄闻言,目光微动,却没有多说什么。
此战一起,太子必废。
大唐自然不可能没有继承人,这后面的太子人选,大概是要从魏王跟晋王之间挑选。
长孙无忌当然不可能支持魏王,一旦魏王成为太子,日后登基,那关陇门阀如何自处,让五姓七望再起朝堂?
压制了这么多年,那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长孙无忌支持的人,只能是晋王李治。
在房玄龄目光注视时,长孙无忌也感受到了,只是让长孙无忌有些奇怪的是,房玄龄却没有开口的意思,好像是默认了此事。
其实房玄龄也知晓,别看魏王得陛下偏爱,实际上很难上位。
以前或许很有可能,但现在不行。
勾结突厥这等事情,虽说是清河崔氏崔文心已经承担下来,但明眼人都清楚,魏王必定是勾结其中。
连自己的国家子民都能出卖,这样的人,如何等承担社稷之重。
把大唐交给魏王,对于天下臣民来说,是灾难,亦是大唐的悲哀。
反观晋王,至少还算仁义孝顺。
且房玄龄虽跟五姓七望有所来往,但毕竟房家人口凋零,跟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大族比之,相差深远,没必要牵扯这么深。
是以晋王为太子,对于房玄龄乃至房家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