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认真的看向稚奴。
这个最小的嫡子。
眼神中带着几分狐疑。
他有些摸不准,稚奴这话,是真的想回封地,还是借机试探。
不过现在的李治早已是今非昔比。
曾经的他单纯简单,现在的他,已然有了几分老戏骨的姿态。
李治也知道,想要瞒过父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这番话说出口前,李治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
远离长安,避开太子跟魏王的争夺,当个闲散藩王挺好的。
这也算是早期的自我催眠了。
心里头说多了,李治自己都信了。
因此李世民看到李治毫不避让的真诚眼神,他也信了。
“怎么突然这么想?”
“难道长安不好吗。”
即便是有几分相信,李世民也不会直接确定,自然还要试探几分。
看看这个最小的嫡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照如今的局势,正是最为激烈的时候。
从早前的一些动作来说,稚奴也应该是有夺嫡心思的,这一点,李世民很肯定。
因为稚奴夺嫡的心思,完全是他一手挑拨起来的。
如果不是他给稚奴右金吾卫大将军的实权,还多次让其进宫,不之官等。
哪里会让稚奴生出这样的心思。
只是李世民也没有办法,魏王太不争气,先前跟太子打擂台还有声有色,一度李世民担心太子遭不住磨炼。
可没想到太子认真起来,魏王完全不是对手。
直到现在,其实就连李世民自己都分不清,太子先前,到底是韬光养晦,还是真被自己五马鞭给抽醒。
倒是如今来纠结这些没了意义。
但是稚奴突然要走,这个情况有些出乎意料。
夺嫡,那可是权力的诱惑。
至高无上,天下唯一。
稚奴真的能摆脱这个诱惑吗。
李治已经有几分入戏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
“父皇,稚奴初入长安时,得父皇看重,授予右金吾卫大将军之职。”
“稚奴很开心,也想着能有一番作为,得到父皇的认可。”
“可是逐渐的,稚奴发现,很多事情,不是稚奴想的那样。”
“四哥跟大兄之间,稚奴不知该是如何。”
“先前大兄拥兵自重,稚奴就觉得大兄不对,而现在四哥勾结突厥,稚奴自也不想同流合污。”
“稚奴不曾想,会有今日这般局面,实在是心里憔悴,左右为难。”
“记得当年稚奴初回长安时,大兄不悦,询问父皇何时让稚奴返回藩地,父皇曾说过,等东征高丽后,便让稚奴回转。”
“此后大兄于洛阳拥兵自重,这番回来,也没再提及此事。”
“不过稚奴觉得,此刻也应该是稚奴去藩地的时候了,现突厥犯边,也能为大唐出一份力。”
说到这里,李治的声音哽咽起来。
“只是心中担忧父皇身体,不能时常看望父皇,请父皇保重龙体,稚奴必会在并州为父皇祈祷。”
“还请父皇恩准。”
这一番话,说得李世民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能感觉到,这是稚奴的真情流露。
李治这番话,看似简单,实则说出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关于联合魏王袭击太子的事。
以李治的口吻说出来,是因为太子造反,所以自认为跟魏王一起,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毕竟就算拿下大兄,太子位也不会轮到他。
再就是认错了,为自己以往的行为给出解释,他的初心不是要皇室争斗,只是在这局中,分不清自己,做的事情,也不知道对错。
曾经以为,太子是错的。
可现在四哥勾结突厥,让他又觉得是自己错了。
分不清了。
不如一走了之,避开这纷争之地。
也算是成全了当初李世民许下的诺言。
这么一番话,加上其委屈的神情。
李世民怀疑顿时消散。
这个时候看向稚奴略带稚嫩的脸庞,李世民突然想起来,今年的稚奴,才十七岁啊。
十七岁,能想哪些事情呢。
当年自己十七岁的时候,不也年轻热血,一门心思忠君报国吗。
李世民对李治突然有了几分愧疚。
因为是他,把年幼的李治,拉进了这复杂的局势里。
让李治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负担。
想到这里,李世民上前几步,拍了拍李治的肩膀。
“这几年,苦了你了。”
李治闻言,赶忙道:“稚奴不苦。”
这个时候,李治可不敢接着说去藩地的事情。
要是太过坚持,父皇真让自己去藩地,那可就糟糕了。
他还舍不得媚娘呢。
也舍不得放弃夺嫡。
李世民略微思索,便道:“突厥那边,朕自有计较,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李卫公已经过去,你尚且年幼,领兵尚且资历,没必要去掺和。”
“有些事情,朕错怪你了,毕竟还年轻,也许没想过太多。”
“谁能不犯错呢,朕当年,也做过不少错事。”
“做错事不可怕,怕的是一错再错,这一点你很好,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俗话说得好,吃一蛰长一智,朕相信你,往后自会有所成长。”
说到这里,李世民略微一顿,道:“你想回并州,这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李治心头一跳。
不会是自己表演过度,弄巧成拙吧。
然而李世民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你尚且年幼,治理政务不足,先在朕身边跟着学习,等学有所成,再回并州也不迟。”
李治放下心来,不是真让他就藩就好。
只要在长安城里,就有希望。
媚娘说得没错,现在其实他什么都不要做。
太子位,暂且不是靠手段就能谋取到的,比起魏王跟太子,他差的太多了。
李勣跟同安大长公主的支持,看似很有利,可跟魏王太子比起来,却没太大的优势。
长孙无忌舅舅那边,不过拿他当个退路,也指望不上。
李世民想了想,吩咐道:“阿难。”
内侍张阿难躬身道:“臣在。”
李世民道:“传朕诏敕,恢复晋王右金吾卫大将军之职。”
张阿难躬身:“是,陛下。”
李治面色惊讶,而后有些惶恐,赶忙道:“父皇,稚奴不.”
李世民摆手打断:“朕说过,谁能不犯错呢,你既已知晓自身所错,朕便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