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桂镇离登县还是比较远的,不过好在坐马车,顶多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天黑了,又是冬天,路上没什么人,空气十分安静,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阿翠有孕了,你们大哥明年就做父亲了。”周氏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眼左边的长女。
季菀垂眸不语。
知道母亲肯定又想到了江家,想到江家那位大公子。以前是没那方面的心思,后来她仔细想了想。他们搬家那天,邱氏格外的热情,对她不住夸赞,估摸着也是有这方面考量。
邱氏在江老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始终得不到江老夫人全新信任,大概是想着用这样的方式来讨好江老夫人,也证明自己确实全然无野心,让江家上下对她放心。
邱氏什么心思,她不管,也管不着。
这几日她忙着做山楂糕和山楂片,也没去江家,倒是江盈来了两次,带着郭燕姐弟。
大底江老夫人给孙女透了点口风,不谙世事的江二姑娘终于开了窍,开始替兄长考察季菀这未来嫂嫂。这在她的言谈之中轻易就能看出来,比如江盈会不经意问她读过些什么书,怎么处理生意上遇到的困难,观察她的脾气秉性。又状似无意的夸奖她哥哥多好多好,什么天才少年,芝兰玉树,温润如玉,以后谁嫁给江沅,一定会特别幸福等等。
就连郭燕都私底下温婉探过她的口风。
当时季菀正在和她下棋,郭丽和季容在旁边说话,季珩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看棋局。季菀赢了,他就笑,然后从盘子里拿起完整的糕点递给姐姐吃。季菀输了,他就不高兴的嘟嘴,然后两块糕点一起吃。
“昨儿个我和丽儿业儿去给祖母请安,她还问起我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过去坐坐。你送过去的山楂糕,她很是喜欢,口口声声都夸赞你手巧,说以后谁娶了你可有口福了。”
季菀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佯怒的嗔她一眼,“什么娶不娶的,我才十三岁,还早着呢。我做的东西,都是用于售卖的,只要有钱,都有口福。”
郭燕听出来了,她对江沅没那个意思,最起码现在没有。
其实郭燕很希望季菀嫁到江家。
江沅虽不是她亲哥哥,但对他们姐弟几个还不错,尤其对江跃,亲自指点功课,兄弟俩感情相当好。
长得好,脾气也好,又是个有出息的,和季菀简直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而出于私心来讲,母亲和周氏关系好,季菀将来做了江家女主人,不会苛待母亲。
想到这些,郭燕就忍不住替江沅说好话。
“说起你做的那个山楂糕,可真是甜软,又不似一般的糕点那般干涩。我们家都喜欢得很,连我那素来不沾酸的兄长,都夸赞味道好,吃了好几块呢。”
她眼神带笑,道:“说起江家兄长,那可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神童。不爱钻营商道,从小精于诗书,十岁就中了秀才。听说当时好些人家都想和江家定亲。但祖母眼光高,一个都没瞧中。兄长勤奋克己,沉稳谦逊,又温厚孝顺。我娘常说,兄长这般好儿郎,将来一定要给他娶房美丽贤惠的妻子。”
显然,这个美丽贤惠的妻子就是季菀。
季菀只是笑,没接话。
郭燕也知趣的没继续这个话题,安静的和她对弈起来。作为江沅的继母,知道自己的心思得了婆母的认可,邱氏也是极力的想要在周氏面前促成这桩婚事。
周氏一边和她笑谈,并未明确答应。
季菀想了好几天,最初的排斥也渐渐淡了。既来之则安之,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无论早晚,反正她是逃不开嫁人的命运。
如今又听到母亲言语中的暗示,她沉默许久,抬头道:“昨天燕妹妹过来,我瞧着她的荷包绣得十分精致。反正山楂有家里的厨子做,我也清闲几日,明日我去江宅,让燕妹妹指点指点我女红。”
请教女红是假,想再见见江沅是真。
她相信母亲的眼光,但毕竟母亲也就见过江沅一次,好坏什么的,都只是表面。
好歹关系自己终身,她总要亲自考察过才心安。古代可不似现代,婚后发现双方不合适可以离婚。古代和离都十分艰难,而且对女子影响甚大。为长远计,她得慎之又慎。
周氏一听就知女儿松口了,含笑点点头。
“让阿容和你一起去。你们姐妹几个,也有个伴儿。”
季容马上笑着凑过来,“好。”
母亲平日里不许她们随意出门,她天天在家关着,时间久了便觉得无聊,巴不得出去走走。
周氏摸摸她的头,笑容宠溺。
“江家是大户,甚有规矩,你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季容乖乖点头,“知道了娘,我就跟在姐姐身边,保证不乱跑乱走。”
季珩眨眨漂亮的大眼睛,跟着凑热闹,“娘,我也要去。”
周氏想了想,终是允了。
季珩立即欢喜的跳起来,却忘了还在马车中,恰好马车一个颠簸,他险些摔倒。
季菀连忙一把扶住他,把弟弟拉近自己怀里,嗔怪道:“小心点,万一摔着了,又得哭鼻子。”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季菀诧异,周氏已经在问车夫,“怎么了?”
车夫犹疑道:“夫人,地上趟着个人,像是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昏迷不醒。”
大半夜的,路上突然躺了个人?
季菀的第一反应是碰瓷,所以她立即吩咐道:“别管,绕过去。”
周氏则皱眉,“让孔妈妈去看看吧。”
“娘,这是官道。天都这么黑了,路上基本都没什么人了,怎么会突然出现个姑娘躺在地上?好巧不巧的挡在我们的马车前,这事儿诡异得很,咱们不能管,小心惹祸上身。”
季菀冷静的说道。
周氏原本还同情心泛滥,听女儿这么一说,觉得也有些道理。
“走吧。”顿了顿,又加了句,“走快点。”
“是。”
车夫话音一落,马车就疾驰而去。
躺在地上那姑娘这时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离去的马车,完全没料到是这个结果。她们不是该下车问候吗?再带她回去,嘘寒问暖的照顾吗?怎么就这么走了?
惊讶过后就是愤怒。
她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放在口中吹了一声。
前方不远处,靠地势和山林隐藏身形的十来个男子立即冲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在黑夜里亮起,吓得车夫立即勒住缰绳,声音都变了。
“你、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少废话,把钱财都留下,否则就送你去阎王殿。”
车内周氏等人已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季容吓得脸煞白,下意识的靠近母亲怀里,看向将头揽入自己怀中的姐姐,哆哆嗦嗦道:“姐、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别慌,咱们带了家丁出门的。”
曾福曾禄不是什么练家子,但陆非离和齐纠送过来几个人都是好手。因为出远门,周氏便带了其中两个跟随,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遇到了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