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小王子,热寂后再见
石漱秋蹬着自行车慢慢滑过来,脸上露出暧昧的微笑,像是在人群中放屁被模糊定位了。
“清璇,好巧,我刚才还在想你的事儿。”
陆清璇问:“想我的什么事?”
“我想你——”石漱秋拉长声调,在语义彻底倒向语言调戏之前,他接着说道,“昨天你也在现场吧?”
“什么现场?”陆清璇装傻。
“昨天的研讨会现场呀。”石漱秋说,“网上那视频不是火了吗?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发现什么问题?”陆清璇接着装傻。
“拍摄那段视频的人,就在列席的人当中!”石漱秋用侦探小说里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陆清璇却无动于衷:“哦。”
石漱秋继而愤愤道:“那个王子虚,明摆着就是做了个局,安插眼线在列席人员中拍摄,事后拿视频大肆炒作,引爆舆论……你不觉得很无耻吗?”
陆清璇眨了眨眼:“不觉得啊。”
石漱秋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你看到他这番自导自演,再联想起他平日的嘴脸,不觉得不寒而栗吗?”
陆清璇说:“没有啊,还挺痛快的。”
说完,她在石漱秋的震惊中又接着说道:
“至少令尊开出优厚条件让他退赛,绝对不是他的自导自演吧?”
石漱秋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清璇,你到底是哪边的?”
陆清璇很吃惊: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该站他那边?
且不说站在帮理不帮亲的层面,王子虚舌战群儒荡气回肠,石同河联合众人穿小鞋更是铁证如山;
就算是帮亲不帮理,王子虚这个编辑部同事怎么也比他更亲吧?
刁怡雯说:“石公子,你不会是嫉妒吧?”
石漱秋像被戳了一记的蛤蟆般跳将起来:“我嫉妒?我嫉妒什么?”
“你的研讨会讨论寥寥,他的研讨会却轰轰烈烈,你心里没有嫉妒之情吗?”
刁怡雯只是凭本心随口一问,却深深地伤害了石漱秋。他还从来没遭受过如此巨大的屈辱。
“你搞错了吧?怎么想都应该是他嫉妒我吧?他费尽心机才能开成的研讨会,我随便写篇作品就上会了,他能吗?
“而且他之所以炒作能火,也是蹭的我爸的热度啊!我要是想蹭我也能火,我会嫉妒他?”
刁怡雯“噗嗤”一声笑了:“石公子,你别急啊,我就开个玩笑而已。”
石漱秋皱眉道:“你觉得这是开玩笑吗?是不是玩笑要由听的人来决定,而且我跟你很熟吗?你这样跟我开玩笑。”
刁怡雯也收了笑容,硬着语气道:
“我是跟你不熟,因为我不用跟你熟啊。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因为你的书在热度上输给《石中火无能狂怒而已。拜托,输了就是输了,在背后编排别人的样子真的很小丑。”
说完,刁怡雯又问道:“对了,你的书叫什么来着?”
石漱秋彻底破防了。他把自行车往旁一推,可怜的车子叮铃咣啷地倒在地上,他转身走了一圈又绕回来,叉着腰,道:
“好,行,你跟网上那群暴民没什么两样,都是墙头草,热度流量往哪边炒,你们就往哪边倒。你觉得他赢了是吧?等着瞧吧,你以为热度代表一切?翡仕文学奖,你看到时候谁拿首奖。”
说罢,他扶起车子,推车傲然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陆清璇看向刁怡雯,默默伸起了大拇指:
“雯姐,威武霸气!”
刁怡雯一甩头发:“怎么了?我说得很过分吗?”
“没有,说得很痛快,我听得很爽。”陆清璇说。
“本来就是嘛,他跟我甩脸子,我也不用惯着他了。”
石漱秋的爸是石同河,听着褒奖声长大,遇到王子虚之前,他的人生轨迹一直顺风顺水,因此有点以自我为中心。
但刁怡雯又何尝不是?她遇到王子虚前也从来没被凶过,谁还不是个小公主了?
刁怡雯越想越气,学着石漱秋的口气道:
“还‘我跟你很熟吗’,我用得着跟他熟?人家王子虚是堂堂正正靠自己,单枪匹马闯进《获得开的研讨会。他要不是他爸,能开得了研讨会?有点关系背景,还真当是自己的本事了!
“还‘你们就是网上暴民’,是不是还盘算着发个贴‘请别网暴,我要玉玉了’?不想想,如果不是他爸搞盘外招在先,会被网暴吗?
“明知是自家做的不对,不回家缩着,还敢到外面来编排别人,连句实话都听不得,还敢冲我撒火!给姐整笑了!真把背景当自己能耐了,谁还没点背景了?”
陆清璇连忙顺着她的后背:“雯姐,消消气,消消气。”
刁怡雯拉开她的手:“我没生气。我就是实在不爽吐槽两句而已。”
陆清璇说:“吐槽一时爽,回头他要是真拿了翡仕首奖,反过来嘲讽你怎么办?”
刁怡雯说:“又不是我跟他比,到时候要是输了,就压力王子虚呗。”
王子虚什么都没干,就又有人帮他拉了一波仇恨,也是够无辜的。
陆清璇替他默哀。
……
每20分钟,石同河就要躺到床上,为自己的脊柱默哀三分钟,如果他不执行这道流程,别人就要为他默哀了。所以他让保姆搬了张床垫到书房。
床是30年前的老物,最近一次是在鲁迅学院执教时睡过。那时候慧敏每周来看望一次,就是在那床上有了石漱秋。后来床板发霉,扔了,只剩床垫。
床垫的牌子是席梦思,当他躺上去时,弹簧咿呀呢喃,声音喑哑,却强而有力,如同一只只小手牢牢顶住他的背部,让他舒服得直叹气。
不愧是美国牌子。他想。
席梦思是一种弹簧床。他接着想。就正如吉普是一种越野车,桑塔纳是一种小汽车。一个品牌活成了一种物品代称,堂而皇之进入辞海,组成一个时代。
那个时代很单纯,入关的物品不多,现在的品牌乱渐欲迷人眼,而那时候说起弹簧床就是席梦思。就正如说起中国作家就是石同河。
稿酬,签售,作家专访,百万票房……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可惜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他又想起昨天的研讨会,想到王子虚。
人声,录音笔声,孔怀芳色厉内荏的高呼声,王忠兴带些结巴的申斥,混合着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在室内胡乱反射,回荡出空音,异常刺耳。
石同河按了按额头,使劲皱眉,似乎想用力将这段记忆挤出去。
片刻后,他爬起来,双脚在冰凉的地板上找拖鞋,起身,去电脑前,双手放在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