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一百多年前生活在极其封闭的神风岭,愚昧又无知的人们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从祖宗那里流传下来的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了。
然而这个代代相传优良传统,在漫长而艰难的岁月中,一点点被打磨的日渐稀薄。尤其是在经历了物是人非的沧海桑田的变化以后,那最后的一点点残留的稀薄,终于完全消耗殆尽了。
瘦小的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的老婆婆,被曾孙子一家人抬到了山脚下的一间荒废的石屋里。一天天用日渐污浊的眼睛,观望着头顶那片日渐狭窄的寂寥天空。
有的时候,老婆婆也会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她已经一百零二岁了。但是在新一辈眼中,她早已经是一个老的让人无法记得年龄和姓名的“妖怪、老不死的、千年老妖。”
如果除了呼吸以外还有多余的力气,她也想自己了却自己悲惨而过分漫长的一生。然而,除了呼吸,除了等死,除了等待突然而至的泥石流和洪水把自己没顶而过,一了百了,老婆婆什么也做不了。
那段在死一般的孤寂中独自等待的漫长时光,时间好像静止了。
大约又过了十年的样子,被皱纹和老皮一层层包裹起来的老婆婆,没有等到期待中的死亡,反而等来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被放置在一个竹篮子里,随着两米多深的洪水一直漂荡到老婆婆的石屋前。
承载着一条小生命的竹篮子,围着老婆婆破败却坚韧不拔的小石屋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通过一个类似窗口的小洞漂进了老婆婆的石屋里,一直漂到老婆婆的面前。
老婆婆所在的石屋曾经是一个放杂物的小仓库,是一个只有两米多高两米长类似于正方体的东西。在老婆婆被曾孙子抛弃到石屋里以后,曾孙子和曾孙媳妇在临走之前,把这个本来有一个小门的石屋完全堵上了。
曾孙子比曾孙媳妇晚一步离开石屋,在临走之前,一转身把堵住石屋门的石头最上面的两块石头拿了下来。于是就有了后来类似于窗户的小洞。
自从老婆婆搬到石屋里住以后,神风岭的天空就开始下起了长达十年的绵绵细雨。雨不大,但是聚少成多。神风岭山脚下的那片平地早已经成饱和状态,几乎已经没办法再容纳更多的雨水了。
很快,山脚下日积月累的雨水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漫过脖子,漫过一个一般身高的成年人的头顶。
雨水多山体滑,没有人敢在雨天冒着失足滑坡的生命危险到山脚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经有十年没有人见过山脚下,那个摇摇欲坠的小石屋了。
山脚下,早已经是一片洪水的天下了。
小石屋在山体的拐角处,非常隐蔽。在被两米深的雨水浸泡着以后,更加不易被人发现。
没有人知道被大水浸泡几乎长达十年之久的小石屋,是如何躲过轰然倒塌的命运的,就像没有人知道老婆婆为什么命那么硬,她的儿子和孙子都一一死去了,她却依旧活着。
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老婆婆,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