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李无相:“你……我的妈呀,你怎么把它弄死的!?你这就把它弄死了!?把它跟徐真都弄死了!?你不就是抬手摸了它一下吗?!”
李无相也转脸看他,然后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他没说话,只抓起獬豸的兽皮,将它像穿衣服一样穿在自己身上。皮囊中立即生出许多淡金色的触须,将这兽皮接纳、吸收了,使其很快成了李无相表面皮囊的一部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赵哥,你看,我之前弄到了獬豸的骨头,现在又弄到了獬豸的皮。皮包裹,我现在真成了獬豸了。”
头顶有红、蓝、白的三颗星子照耀,天顶极远处的尸骸也在反射着光芒,因此而此处不算黑暗。可赵奇听了他这话,却没来由地觉得身上一凉,仿佛自己就是寻常的凡人,正独行在野兽蛰伏的黑暗密林里。
因为他觉得李无相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儿。
他太平静了。从前的李无相就是这么平静,但今天在万化方里被他请下来的时候,他的性情是稍微变了的——有些疯癫,有些狂热。而他现在又变成从前的李无相了,这也许是好事,然而赵奇总觉得刚才应该是发生了点儿什么,他才变成这个样子……
“你……我说,你不是被夺舍了吧?”他小心翼翼地盯着李无相的脸,问,“你要是……还是刚才那个东西,但是现在在李无相的身子里了,我跟你讲啊,不对,是我劝你啊,李无相这个人虽然不如你高明,但是很有用!他师姐是现世最强的阳神,你留着他,他还很有用的……”
李无相笑了:“别瞎猜了,它走了。”
“……走了?”
李无相向下飞去,赵奇立即跟上。听到他在前面说:“我猜刚才那个就是太浊大君。你在赤红天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拘着你?还记得吗?”
“我记不清了,我那时候脑子不清楚,就像之前刚死了那会儿一样。你这么一说,好像是。”
“那再想想,跟刚才的感觉像不像?”
赵奇皱眉想了一会儿:“哎,你先别问我,你是怎么把它弄跑了的?行吧就算是它跑了,徐真呢?你怎么把它给灭了的?”
“徐真不是我灭掉的。应该是被宝瓶灭掉的——宝瓶把它的魂魄拘走了,他的皮囊就空了,所以才被夺舍了。”李无相回头看了一眼,但看的不是赵奇,而是极远处的虚空背景中,那些像是太浊大君的残骸一样的东西,“这儿应该是个墓地。那些东西应该是刚才来的那个太浊大君的尸身。”
“我猜它虽然死了,但是真灵还在,刚才就是它的真灵夺舍了徐真的皮囊。”
赵奇盯着他的背影看,皱眉想了一会儿:“那它刚才跟谁说话呢?”
“这得问问宝瓶了。”
“那你……我怎么觉得你还是不对劲啊?”
李无相落在场院中,稍沉默一会儿:“你就当我心情不好吧,不对,应该说是比较复杂。”
然后他扬声叫:“李归尘,宝瓶,你们在哪儿?”
东厢的门被打开了,李归尘先走了出来,随后是薛宝瓶。两人都灰头土脸,像是刚才地窖塌陷了。
随后又走出来一位。但那不是之前昏过去、被他们一同带进去的胡薇,而是一只小兽。约有一只山羊大小,通体覆着青碧色的鳞甲,头上生有一只乳白的独角,叫人觉得好像伸手摸一摸,那角还会微微颤动。
薛宝瓶的神情有些不安:“我刚才,是不是闯祸了?”
李无相看了一眼赵奇,笑着摇摇头:“不关你的事。你应该算是帮了大忙,要不然我还得跟徐真恶斗一场——你刚才把徐真的魂魄给抽到你的符纸里,把它给弄活了?”
薛宝瓶长出一口气:“对,是。”
“你看,赵哥,就是我说的这么回事。”又看薛宝瓶,“好像你从前只能弄活死了的?现在活着的也行了?”
薛宝瓶稍一犹豫,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龙尸:“看到那东西,我师父教给我的神通就变强了,我试了试才做得到的。上面那个,可能就是我师父的尸体。”
“但是你还是不能说你师父是谁?”
薛宝瓶点点头。
李无相又笑:“好,也无所谓。总之也应该是位金仙、大神。刚才夺舍那东西应该是你师父的仇敌,它们在什么时候,也许就是在这里大战一番,然后同归于尽了。你刚才把徐真的魂魄抽出来的时候引动了你师父的神通,于是那位闻着味儿就来了,放了几句狠话——”
“赵哥,我这个解释你能接受了吧?还觉得我被夺舍了吗?”
赵奇狐疑盯着李无相看了看,摇摇头:“行吧……那就是这么回事吧。那你这是怎么了?”
他指了指跟在薛宝瓶身边的那只小兽:“你看见这东西都不吃惊吗?”
那小兽的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像一只出生的羊崽或者牛犊那样蹭在薛宝瓶身边,拿头顶着她的胳膊,似乎是想要叫她摸摸自己的头,偶尔还用前爪刨一刨地,似乎也很想到处跑一跑。
李无相瞥了它一眼:“獬豸嘛。失去了神通修为原来是这个样子,挺好。我原本还担心他真死了,或者跑了,我借不了他的神通了,这万化方里被他变化出来的天地也就消失了。现在就不用担心了——我是獬豸了,用不着向他借了。要是好好养着,也许能养成个好东西呢。”
赵奇又要说话,李无相叹了口气:“赵哥,往后我再跟你啰嗦。我现在有别的事。”
他走到李归尘身前,盯着他看了看,摆摆手:“咱俩过来说话?”
李归尘看看赵奇,脸上的神情稍有些疑惑。但李无相已走到了十几步之外,他就只好跟了过去。
“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李归尘的吗?”李无相转身问他。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得有些严肃、尖锐,“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