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对活人用就很吃力。活人的魂魄像是一块极为沉重的石头坠在肉身当中,她这神通撬不起来。虽然撬不起,可她能感觉到“挪动”了一点点。她那时候就想,不知道以后自己的修为境界更高了,能不能给一个活人再造出一具新的肉身出来。
然而在看到天顶的那具龙尸时,她意识到李云心教给她的神通似乎跟徐真的一样,同自身境界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看那具龙尸颅骨中被双星映出来的淡紫色光芒,就像是在看李云心的眼睛。李无相曾对他说,他为什么人种下劫种的时候,就好像看见大劫灾星延伸下一缕红芒。
现在,她也觉得自己只要看一眼,那颅骨眼窝中的紫色星芒就仿佛也像一柄利剑一样直接刺入她的头顶,叫她生出一种直觉——自己现在可以把任何东西都拉进符纸里!
这必然就是师父李云心的骸骨。他应该像是那位渭水真君一样,也身死了。自己所见的就是他的真灵。而在这万化方中看到的天空,极有可能是他自己所开辟的一界。现在她就在李云心的洞天道场当中,现在她不是在透过层层阻隔“借”神通——神通发源之处,他的本源尸骸,就在顶上!
薛宝瓶从腰包里又抽出一张符咒,咬破自己的指尖,开始在符纸上作画。她画得又慢又仔细,尽量还原徐真的模样。
李归尘在黑暗中沉默地看着,忍不住问:“你这是要把谁弄活?”
薛宝瓶笑了笑:“徐真。”
……
徐真此时还在奔向那具龙尸,李无相紧追其后,但同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这倒不是因为如今他同徐真之间的实力有什么差异,而是这片天空实在很怪。
飞入黑暗中之后,周围的灵气就变得异常起来了——这叫他想起了来处那个世界的大气层,飞得越高,空气就越稀薄。而此处稀薄的不是空气,而是天地灵气。仿佛这万化方的高空已侵入另外一片不属于这世间的世界,而那里的灵气与中陆不同,混沌恶浊,完全无法被自身取用。
此时李无相所催出的剑芒全靠体内的气血支撑,飞遁的神通也是如此。徐真的感觉该跟他一模一样,但似乎胜在一点微小的差异——他就只剩下那身化为龙躯的皮囊了,而自己的身体里却还有骸骨!
他正在想要不要把一身的骨头给丢了,就听到赵奇在他身后大叫:“李无相!你把他给弄下来啊!我都要追不上你们了!”
李无相没回头,也喝道:“不用你追,你来推我一把就好!”
“好!”
赵奇在后面大叫一声,又稍隔一会儿,似乎攒足了力气、猛地冲了上来,双掌推上李无相的后背。李无相只感觉一股劲风狂袭,刚要开口说话,话就嗝的一声被赵奇轰了回去——他的双掌狠狠击上李无相的后心,轰得他气血翻涌、体内的骨头差点儿从嗓子眼儿冒出来。
这一击之力倒是叫他猛地又往上蹿出了好一段,可也差一点儿受了重伤!
李无相扭头往后看,见赵奇停在空中,胸膛一涨一涨的,像是在喘气,脸上全是得意欣喜之情:“推得怎么样?你等着,我再帮你一下!”
“你——”只说了一句话,一下子喷出一口血来。
赵奇吓了一跳,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李无相:“啊……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么——哎!你当心!”
李无相立即转脸向上看,瞧见之前还在远处的徐真猛地俯冲下来。但下一刻意识到不是徐真在往下冲,而是他好像忽然停住了,是自己迅速接近他!
他头顶的剑光立即迎向徐真的龙躯,另外八道紧随其后。可徐真却既不闪也不躲,好像要用身躯硬接这九道剑气——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剑气结结实实地斩在徐真的龙躯之上!可与李无相预想中的不同,那龙躯竟像是断线的风筝,被剑气的沛然巨力轰得在空中翻滚不定,鳞甲破碎,洒下一片金光。
李无相一怔,立即想明白了:他不是在朝自己冲过来,他这是……怎么了?在这里灵气不继,晕过去了!?
但这念头刚起,异变陡生——翻滚的龙躯忽然一僵,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来自虚空深处的丝线强行扯住。原本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看着既非清醒,也非癫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仿佛源自荒古星海的猩红!
这一下子就叫李无相又想起了赤红天中的情景、被太浊大君拉扯着的血神——顶上、极远处,似乎有类似太浊大君的遗骸一样的东西,徐真被那些东西附体夺舍了?
怎么会?!他是元婴修为啊!什么东西把徐真的魂魄给逐出肉身、窃居其中了!?
此时徐真身上破碎的龙鳞边缘开始卷曲,生长出像真菌一样蔓延的苍白脉络,这些脉络相互交织,又像飞溅的水滴一样迸射,彼此牵连在一起。徐真的身躯被这些东西拉扯得一颤一颤,随后缓缓扭正了头颅。这个动作僵硬诡异,有一种不属于活物的滞涩感,好像此时成了一条纸扎的、在被人托举着游街的龙。
他双眼无神地瞪着,转向李无相。
可现在李无相觉得他看得似乎不是自己,而是更下方的什么东西或人。他慢慢张开嘴,但没有发出嘶吼,也没有咆哮,而是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由无数细碎声音迭加而成的低语。
这声音直接钻入李无相的脑海深处,搅动着他的神识,竟然叫他在世上头一次体验到了晕眩与恶心——
“……在这儿……在这儿啊……”
随后那龙躯动了。它不是扑过来的,而是以一种看似缓慢的方式“滑”了过来——周围的黑暗仿佛成了它的介质,空间本身在它面前微微扭曲,李无相只感觉眼前这东西稍微闪烁几次,顷刻就到了自己面前。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出剑,而就立在虚空中。因为那巨大的獠牙几乎抵住了他的鼻尖,可龙的脑袋却不曾低下,仿佛即便到了这时候,这披着徐真皮囊的东西看的也还不是自己,而是别的——
“……啊……你在这儿啊……你叫为父找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