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奇被他一推,踉跄着向前走出了几步,然后就自己奔跑起来了。
他身上赤红色的雾气因此变得更加鲜艳,等他跑出十几步去,已浓郁得像是火,将他的头发都映成了暗红色,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
他伸手握住了虚空,立即从中抽出一柄血色的细剑,张口大吼:“徐……赵傀!你这个老东西,才不配做我师父!我一点都不想学什么然山符!我想要学剑!学剑!学剑啊!”
他一剑向前劈去,那剑上荡起红芒,就如剑宗剑气一般轰然斩出十几步远,顷刻之间就来到徐真身前,轰上了他的顶上三花。
可那光芒一闪,竟霎时隐没。徐真头顶的三片光华不但未曾损伤,反而因为他这一击而愈发明艳,虽然也腾的一声燃起火了,好像心中的怒意化做了实质!
“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不成才的蠢货!”
他此时看起来是赵傀,呼喝时的声音和语气也是赵傀。这一声怒喝中仿佛饱含权威与律令,像铁板一样直撞上赵奇的心智。他刚刚抬手要挥出第二剑,立即觉得自己的躯体像是被紧紧箍住了、瞬间瘫软。整个人又往前冲出几步,腿脚一松,嘭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一下子又慌了,立即双手撑地要站起身来,但觉得膝盖像是生了根,怎么都无法起身!
徐真舞动着一身触须般的人皮披帛来到他面前,瞪眼再喝问:“你想要欺师灭祖吗!?蠢东西,你合该去死!”
“我是血神!我是血神啊!我不怕你啊!”赵奇连忙在心中大叫,但刚才这样叫的时候,力量立即充盈周身。然而此时再叫,却好像是自己在骗自己——一句话无论重复多少遍,假的却就是假的!
心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变化了……他身上的血色褪去了,他的朱红大袍又褪色了,他身上又变成那件泛白的道袍了,他手里的剑……只有剑还在,可也褪去了血色,变成了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
这时候听到身后李无相的声音——
“赵奇,这就叫积威。你知道什么是积威吗?这东西是凡人的神通、是凡人的权柄、是凡人给他人种下的心魔。不讲规矩、没有道理,只要积威尤存,你就摆脱不得。但是,要是你脑子清醒,明白道理,好好看一看呢?这神通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从迷中来的!?你怕的是现在的他吗?!你想的是什么?!”
他说什么鬼话放什么屁!?怎么不来帮我!?
可赵奇来不及再说了。他看见他师父伸展身上的人皮披帛,一下子将自己的脑袋缠住。那些东西剜割着他的皮肉,往他的脑袋里钻,想要吮吸他的脑浆!
迷?什么从迷中来?!我没入迷!我——
我怕的是现在的他吗……我怕的是现在的他吗?我想的是什么?
他想的是,师父的那张脸!
那张脸,平时波澜不惊、不苟言笑。可那张脸会变化的,有的时候,在明暗不定的烛火光中,嘴角压下来了,眼睛眯起来了,脸上的皮肉松弛下来了,投来冷冷一瞥!
有的时候,前一刻还在笑着的,下一刻又冷了,一言不发,目光像是一柄剑一样直刺着自己,要自己去想究竟做错了什么!
烛火光中的脸,太一殿夜晚时候黑暗中的半张脸,在自己身后冷冷审视的脸……他想到是这些!想到这些他就想到师父,就想到接下来会脱口而出的话,就任由惶恐与畏惧弥漫全身、占据头脑,然后……然后……
然后他看到了——在眼前的这成了仙的怪物,一身缭绕的烟气背后,还是赵傀的那张脸、那个人形,就好像他重新回到了然山派的太一殿上,他的目光飘荡在大殿的上空,看到一个跪在太一像前的小小身影,那是自己。还有一个身影,稍大些,站在身边,那是赵傀。
接着他看到赵傀跟自己说话了,看到自己站起来了,垂着头、肃立着,静听!
可是他现在看……赵傀的身影也是小小的,甚至比自己的个头还要矮一些!
师父是这个样子的啊……他不是……不是一直都像自己小时候看到的那样高大了,他原来这么瘦小啊,他甚至还有些佝偻,他好像……
一点不可怕!只要自己不是太一殿里的那个自己了,只要自己不是什么然山弟子了,师父他一点都不可怕!
赵奇猛地抬起双手,一把抓住缠着自己脑袋的那些披帛!
他感觉到了披帛的强大力量。紧绷着,像是一条条坚硬的铁片!可他直视着烟火之中的师父,觉得自己越看,他的样子就越清晰,那些烟火之后,那些积威之后,那些由岁月所累积起来的无数碎片之后,就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炼气修士!
披帛瞬间变得软了,柔软得像是轻飘飘的布袋!
“赵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啊!!”赵奇抓着那些披帛、腿脚发颤地站了起来。他把那些东西像布条一样往自己的手腕上绕,一点一点地走近赵傀、一点一点地把他拉近自己。他的手臂被披帛勒出了血,那血就化成了雾,流得越多血雾就越浓,像是他的手上冒出了火!
披帛被他拉动了、烟气被他拉动了,隐藏其下的赵傀瞪起双眼,可赵奇觉得他那不是怒,而是惊!
“我看清你了!老东西!给我出来啊!”
他再喝一声,狠狠向下一扯!
缭绕在赵傀身躯之外披帛、烟火、都像一层松弛的皮一样,一下子被他扯了下来,狠狠甩在地上!
赵傀终于发出一声惨叫,猛地往后蹿出一步。他此时看起来已经很像是个凡人了,而且是个极凄惨的凡人——被拉扯下来的那些东西就像是他的皮,他身上只剩下一层红芒,那是因为他的顶上三花……不,只剩下双花了,似乎是因为那一身的披帛与掩藏着他原本面目的烟气被扯下,那三花只剩下双花了!双花还熊熊地燃烧着、泛着红光,可这红光,叫他看起来就好像是被剥了皮,叫赵奇想起了那天陈家大院中的自己!
“好个逆徒!”赵傀抬手在面前一抓,虚空中立即现出一张符纸。又用手在顶上三花上一蘸,用那红光在符纸上写了殷红的“诛邪”二字,“你是要欺师灭祖!已入邪道了!给我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