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母亲,我知晓的,相公待我好,近来还教我看舆图,与我说天下之地势,我也学得认真,我自也当好生办差,岂敢辜负?”
“儿啊,若是到得东平府军中了,无事少归,以办差为主,只待当真闲暇,再归,莫要误了军中之事,你只管争气,争气母亲就高兴……”
“嗯,好!我一定争气!”
话语在说,岳飞脸上,却真有几分执拗劲,只管是要争气,让母亲开心就是!
“好了,我睡去了,你也早睡,明日早起。”岳母往那帐篷里去。
岳飞,就睡在帐篷外篝火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便是要守着母亲,哪怕夜里一直都会有军汉守夜巡逻,他也要如此。
第二日,便是清水吃食,端到帐外等着,等着母亲起床来,喝水,洗漱,吃饭。
这一切,苏武又岂能不看在眼里?
越是看在眼里,苏武越是对岳飞少了几分担忧,本是有一些担忧的,而今已然尽去,这般人不重用,哪般人还能重用?
一个武松与武大,一个岳飞与岳母……
再走,不远就是大名府,大名府城里,就是河北中心之地,往北去,还有两府,一个河间府,一个真定府,百十年前,就是前线军事重镇。
而今,军事重镇的意义已经没有了,只是繁华富庶之地。
河北,自古豪富,只因为粮产过于富足,只要黄河不泛灾,这里的粮食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去。
入大名府,苏武在马上,也给岳飞不断介绍,介绍这大名府诸般地方,先去寻卢俊义,再派人去请索超,如此相会。
卢俊义的宅邸,那自也豪奢,岳飞自就是那乡下人进城,什么都感兴趣。
范云等人,也未来过大名府,苏武只管把他们都支出去逛一逛,与武松在卢俊义府中等着……
只待索超一来,众人几番寒暄,落座的就是酒宴。
卢俊义先来提杯:“兄弟,唉……倒也惭愧,如今兄弟是苏学士,三品的大员,我卢俊义一介江湖草莽,着实高攀!”
索超却也接话来:“是啊,此番南下剿贼,怎的朝廷里不把我也调拨去,哥哥如今身居高位,好生教人惭愧,便是在外,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与哥哥结义之事,只怕人笑话我是攀附……”
苏武把酒一拿,一饮而尽,便道:“拿我取笑,那这酒,吃完此杯,便罢了去……”
说着,苏武好似真要起身就走。
索超与卢俊义连忙来拉,自是两人一个坐苏武左边,一个坐苏武右边,苏武坐在正中。
卢俊义连连来说:“是兄弟我矫情了,谁人不知兄弟乃义薄云天之辈,我自罚一杯。”
“那我也自罚,我也矫情!”索超哈哈笑着。
只待酒来去几番,苏武开口:“此来,有正事!”
卢俊义与索超立马正经坐定,侧身来听。
“本事朝中机密要事,不可外传,但事到如今,也就要多说两句了,最快今年末,最迟明年,朝廷就要对辽国用兵。”苏武先说这一语,让两人震惊之后缓一下。
卢俊义与索超之震惊,自不用说,两人脸上皆是错愕。
只待稍稍一缓,苏武继续说:“我有皇差,巡河北之军,此其一也,还有秘差,要探一探辽国之虚实,此其二也,先说这巡边之事,不外乎三府及周边,要为调拨军队民夫之事做准备,要为粮草供应之事做准备……”
“那……我能帮上什么?”卢俊义就问,脸上还有惊讶,一百年不打仗了,忽然要打仗,若不是苏武亲口而言,卢俊义只以为是说笑。
“兄长要做的就是把大名府、河间府、真定府各大粮商都联络一二,探一探各自存粮,没事就慢慢买入一些,还有数月到一年时间,要早作准备,若是等到几十万大军动身北来了,只怕粮价要暴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本来这些事,是童贯与枢密院,乃至朝廷来考虑的事情。
而今,苏武已然身在其位,不得不谋了,事无巨细,都在他手,与其等童贯高高在上在汴京来谋,不如苏武脚踏实地,正经先做。
卢俊义连连点头,如此家国大事,他竟也能参与其中,心中是荣幸之感,但也觉得压力山大,不免也问:“这要买多少粮食?”
“能买多少买多少,钱之事兄长不必担忧,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如此可节省大笔军资。”
苏武认真来说,也是这大宋朝商品经济过于发达,乃至许多地方,收税赋都不收粮食,只收钱。
那么调拨起来,就多一道麻烦,还得把钱再变成粮食,一旦要开战再来,那些粮商岂能是好相与的?
不仅如此,还会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到时候,若真负责任一点,还得出手平抑物价。
卢俊义只管点头说:“知晓了,那我接下来就去做,越快越好,只怕要开战的消息,不得多久就会人尽皆知。”
苏武闻言一愣,他还没想到这一节,还是卢俊义想到了,物价可能提前要涨!
不免也想,是他苏武下意识里只以为朝廷是一个极为严谨的组织,再一想,如今这朝廷,哪里还谈什么严谨,这件事若是当真定下了,如今这朝廷,就是个漏风的墙……
苏武立马就说:“对对,快做快做,大量买入,哪怕价格稍稍贵一些,也当下手!”
“是极,只怕要不得多久,就有许多人也跟着要出手了!”卢俊义对于市场之事,比苏武敏锐得多。
“就如此办,几日之后,就会有钱运到大名府来!”苏武已然有些着急了。
真谋一国之事,哪里是那么简单轻松的,以往苏武屁股还是坐低了,而今也在学习。
苏武又道:“兄长在辽国似也有门路?”
卢俊义点头:“有,但从辽国走私大宗粮草,却是不太可能。”
苏武摆摆手:“不是此事,辽国如今大战连连,粮价早已飞涨,只有从我大宋往辽国走私的,哪里还能从辽国往大宋走私,是另外之事……”
“哦,兄弟说来……”
“许,我真要去一趟辽国,暗中偷偷去,你联络一二,要寻最信得过的,更要是辽国之汉人,我若真去,万万不能出得差错!”
苏武想得认真,辽国之力,如今虽然大减,但着实不可小觑,这与打宋江打方腊完全不是一回事。
辽国之人,越是要国破家亡,越是会死战不退,更也不能小看了那些契丹贵族,每个国家与民族,到得最后时刻,虽然失败难以挽回,但那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从来不缺。
便是辽国,最后,连贵妃都能带人去打巷战,死战死战死战!
耶律大石,何等英雄人物,那更不是开玩笑的!
苏武也怕输。
那就只能倾尽全力去做,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最佳。
卢俊义听得如此言语,心中压力更大,便是一语来:“兄弟真要去,我自随兄弟同去就是好!”
苏武闻言,心中也暖:“好!”
一旁索超震惊又震惊,愣了又愣,却是一语问来:“哥哥这般事,是我能听的吗?我是不是不该听?”
苏武一笑:“你也有事要做。”
“我要做甚?哥哥只管说,百死!”索超一语,不仅是情义在心,更是如今随苏武南去的那些人,不知多少加官进爵,只恨没有赶上这回的机会,还只道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未想机会说来就来,那就搏一把,搏他个锦绣前程,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苏武慢慢来说:“那梁世杰,平常里本也苛刻士卒军汉,你麾下军汉过得也苦,你自己过得也苦,而今我将要巡边,第一站就是大名府……”
“哥哥之意是?”索超知道这是神仙打架的事,心中其实有犹豫,但也咬牙来问。
“这大名府,乃河北粮草转运之中心,物资汇聚之地,民夫征召之处,不该让梁世杰把控在此,许他不一定会拖后腿,但若万一他后腿,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不可留他在此,我要……”
苏武顿了一顿,左右一看,再说:“我过段时间再来,必是正经巡边,要校阅诸部,要清点员额,要查清账册,无他,旁人畏惧蔡京,许会帮着梁世杰隐瞒,你明面上只管听从,帮着隐瞒无妨,但我要一个实际之数,实际账册,只管坐实他梁世杰吃空饷喝兵血……”
索超却问了一语:“是否此番一查,往后朝廷粮饷,皆可落到军汉之手?再无空额与克扣?”
索超这兵,养得可苦,这一点苏武老早就知道了。
苏武认真一语:“只要我在枢密院,枢密院下来的钱,我保证一分一毫,都到你手!”
索超眉眼一睁:“好,哥哥放心,远的我弄不到,近一二年的,我一定弄来,清清楚楚每一笔!”
“多谢兄弟!”苏武拱手。
“万死不辞!”索超也是一礼,却又问:“许我三五日就准备好了,哥哥怎的不能早早就来做这件事?”
苏武神秘一笑:“我要等个人,此人到了,这事才事半功倍!”
“何人?”索超也问。
“原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李纲!许你不识得他……君子人物也!”苏武笑答。
“哦,那这般人物,当是要等上一等才是……”索超点着头。
卢俊义忽然问了一语来:“此番归来,是不是要成婚了?你与那程相公之女婚约可许久了……你这年纪也可不小,旁人如你这般,孩儿都满地跑了……”
“是啊,吃顿喜酒,岂不快哉?”索超也道。
苏武摆摆手:“怕是来不及,李纲早已从秀州出发,这成婚之事,准备起来着实繁琐,我也无心去,怕是还要等一等……巡边之后再说……”
“也是也是……再等等就再等等……”卢俊义如此说着,自也是有一种长兄如父的心态,便又道:“你啊,一个军汉,军汉嘛……不说晦气话,但早早成婚,早早有子,终是好的……唉……成家立业,本是人生之重,我多嘴……”
苏武也微微皱眉,卢俊义说的是有道理的,便也点头:“吃酒吃酒!”
酒宴吃罢,苏武竟是一夜都不留宿,接着又走,只管往东,回东平府去,二百多里,已然近了……
苏武只想快到。
路上,不免还教岳飞:“那舆图可会看了?”
岳飞点头:“会了会了,只是许多舆图相接之处,有些出入,还待慢慢钻研一二……”
苏武明白,这说的是各种舆图之间比例尺上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地图,是有比例尺的,但并不十分精准,有些图精度很高,有些图,精度差得远。
“有暇,我教你一教,你再钻研,弄一个统一的标准出来,传给军中那些虞候,往后,咱们也自己制图,我也教你一门极好的制图之法……”
苏武是认真的,这件事也很重要,乃至还要重新制作一些更方便制图的工具。
“拜谢相公……”岳飞只管欣喜,此时此刻,他哪里还能不知道,相公对他的期待着实是高,高到出乎想象。
正也是在路上走着,无事闲聊,苏武忽然又说:“你知道燕山往北是何处吗?”
“知道,就是辽国兴起之地,东胡所出之地,乃至也是如今那什么女真之地……”岳飞答着。
“嗯,也对,再往北呢?”苏武又问。
“再往北?再往北还能去何处?”岳飞不解,不曾听闻了。
“再往北,依旧广袤,无数的山林,无数的矿产,几千里不止,那草原之地,往北也是一样……”
“对,有瀚海,我在书中看过……”
“过瀚海,依旧还有几千里之地也,广袤到比咱大宋还大,只是那里很冷很冷……”
“哦……”岳飞若有所思,在记。
苏武又问:“你知道京东有海,海的那边是何处吗?”
岳飞摇着头:“不知……”
苏武继续说:“海很宽,约莫三万八千里,过得这三万八千里,那里更有一片广袤之地,也比大宋大得许多许多……且女真之地一直往北,会有一道浅浅的海峡,那海峡过去,也可到海对面那片土地去……”
“哦……”岳飞十八岁的脑袋里,震惊不少,有些懵,点着头。
“往南,广南再往南,琼州再往南……”
“往西,过西夏党项,过西域,过葱岭,一直去……地广数万里……还有不少强大的国家,兵强马壮……”
苏武好似随口在说……说了很久,就差说地球是圆的了……
岳飞迷迷糊糊听着,忽然也问一语:“相公何以知晓这么多?”
苏武微微一笑:“天下之大,岂能不知?你可都记住了?”
“都记住了!”岳飞点头,虽然还有无数疑惑不解,但一股脑接收这么多,也觉得有趣非常。
也还想问,葱岭以西,那不少强大的国家都长什么样?都是什么风俗什么习惯?兵强马壮有多少?好似也有一本书,说是个唐朝的和尚写的游记……
(兄弟们,晚安!今夜我入诸位梦中去!)